金汀州有两大家族,楮(chu)姓和吕姓,吕尤正是内吕家人,但几百年下来世上留下了这样的规矩,山上的一级弟子下山,只要能力出众法力高深,即可让位于他,让这弟子做一姓之主,管理家族分摊的州内事务,只是若超出了一甲子,便不再认他,当有家族内选上的新一届一级弟子拥有这项权利。吕尤已过了时间,在吕家并不能留下什么威信。其次还有一件事,关于罗姒千年姑姑的问题,不只有罗姒要叫姑母,罗姒的父辈祖辈都要叫罗花翎姑母,因为罗花翎还在世,而她在浮黎待到第六十年,罗家当家的是她的侄儿,因此往后的罗家人都是她的侄儿。现在吕家掌事的是吕朋,是吕尤的堂弟,比起吕尤,他早已是白发苍苍,因此吕尤在山上,被吕家后人通叫为吕堂兄,正是这样关系。
罗家是农户,却不是普通的农户,金汀农户皆是大农,一家田地少则五十顷,多则上百顷,平日里有农活多半是雇佣那些临时落寞的人,让他们赚个翻本的钱,有时招不来也不急,农户毕竟不多,两大家族在自己地盘上都给他们这些工活儿教了几样很实用的法术,除虫灌溉收割,一眼望不到头的良田,一天就能干完,卖出去收成的粮食换些钱币,再去买肉菜布匹,看看戏,打打赏,当真是个悠闲环境。
罗姒有个弟弟,叫罗穆卿,她并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才七岁,罗姒已经上山十年了,没见过,但还是很亲,罗姒和苏云小什么事能让他就让着,姐姐回来后,这小弟弟的日子也是更滋润,两个姐姐平日没事,净拿些好吃好玩的戏耍他,罗母也是懒得管,罗父跟着商队去别的州跑大生意,平日不在家,起居都是罗母照顾着。
“娘,我和小小出去玩哈?”罗姒朝寝屋里喊道。
罗母大声回应:“把穆卿带上——!”
“娘!您自个儿领着不行吗?他总闹,一会儿这样式一会儿那样式……”
“灶台上的盒子里有十两银子。”
“好嘞,娘您睡哈!我们走啦!”
苏云小问:“去哪玩啊?”
罗姒跑在前面,让苏云小拉着罗穆卿,说:“五市街那么长,还没逛完呢!”
苏云小翻白眼:“大前天真的走过一遍啦!”
罗姒反驳道:“哪有?上次只看了首饰铺,这次去看花鸟虫鱼。”
苏云小心里冷叹:对,顺带看了裁缝铺,带了好几件衣服鞋子,还瞄了一趟金店,买不起,顺带去了字画坊,硬是要买走一幅一人高的水墨画,结果罗大娘还不让挂。看着罗姒,苏云小真是陌生了,以前罗姒不是这样的啊,这个眼前放浪的****是谁?我真的和她认识了十年?不敢信!
好在罗姒挺会照顾弟弟的感受,七岁孩子在水鱼坊里倒不算很无聊,看着五彩斑斓的鱼,穆卿手隔着琉璃一点一点,倒是喜欢。店主过来问候:“姑娘可是看上了哪个有意思的鱼儿?”
罗姒四处走动,说:“没什么有趣的呀。”
店主和睦一笑,过来介绍说:“姑娘,今日鱼儿累了,以往客人来的时候都是欢呼雀跃,昨日来了个美人儿,可把它们高兴的,一夜不消停。这不,哪成想来了个更漂亮的,却吹不动了。”
罗姒疑惑:“吹什么?”
店主说:“这眼前的是肺鱼,昨日鼓鼓囊囊的,今天没劲儿了。”
罗姒找个椅子坐下来:“没劲儿的鱼我可不要。”
苏云小补说:“有劲儿的我们也不买。”
店主哈哈大笑,说:“姑娘来就是客人,不买我也该引你们去看看那些奇鱼,总不好拒之门外啊!”又对罗姒说:“这前店的鱼都不算什么,后面的才是宝贝,姑娘不妨跟我去看看?”
罗姒拉上苏云小穆卿,走就走不看白不看。店主带她们到后间屋子,那里也是放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缸,指着一盆三条白鱼的说:“这种叫做银球,鳍与尾都是银白透明,周身光亮,小巧玲珑。再看这个,这是雀鲷,颜色鲜丽身形娇小,还挺活泼,我这里有蓝雀鲷和豆娘鱼。那边是灯类——”
苏云小不等店家说完,打断他提醒罗姒:“你带回去你娘若是不养,你又养不活,岂不糟蹋?上次那只鸟就被你弟玩得半死不活,我们发现后抢过来,就凭我们那些三脚猫法术救了足足两个时辰有余,这才活蹦起来,放生去了。鱼儿若是出了事,可不比小鸟好察觉,等发现过来,就晚了。我看我们还是去看看别的吧,不在这儿逗留了。店家,怕我们照顾不好这等生灵,让你心疼,还是不要太信我们了。”罗姒也是被说得没脾气,摆摆手只好离开。
这一路上少不了罗姒仗着今天一天的钱财十两,吃吃喝喝,忘不了给穆卿和云小买东西,毕竟不是苏云小自己的钱,她也不好意思让她太节俭,只好由着她,只管操心看好小孩。心里也纳闷,从山上下来,反倒自己变得婆婆妈妈了!真是奇怪!
罗母等她们回家听说把钱花完了也不怪罪,反正罗母没钱了饿不住她们,饿住穆卿就非得要这个败家子儿出去赚点奶水钱,每天的生计还是要想的,不用吃饭不代表两姐妹不想吃饭,罗母还是隔天就跑去肉店里。
“华姐,来半斤猪后臀肉半斤肚子。”
“罗大娘,你这几天买肉可多啦,家里不是有两个不用吃的吗?”卖肉操刀的华姐问道。
罗母一笑,说:“有钱就吃,没钱等秋后再算账本儿,管他呢,饿不着!”
“一共四十二文。罗大娘,你家闺女带着那个年轻女孩儿在这五市街,可是人人尽知的阔绰户啦,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你家平常打算那也是滋润,不过劝句话,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罗母反驳道:“云小是和姒儿一起过来的,我总不好对人家说什么吧?我这女儿,和她弟弟一样大的时候就走了,现在回来,也该让她疯两天。”
华姐又说:“这都快一个月了,那姑娘要一直住你家?”
罗母不知说些什么好,过了会儿念叨:“人家自有去处,暂住在我家,我又不困顿,别说一月,三个月也可以。行了,卖你的肉吧,回见!”
华姐看着罗母走,心里也不知怎地憋屈,随手一把火把身后的猪皮上的毛烧的干干净净,搁在案板上一块块切开用铁钩挂好。
过了会儿,有个青衣的男子过来,华姐问他:“小哥面生啊,要买肉吗?”
那青衣男子拿出一两黄金搁在案板上,低声说:“这作为敲门砖,可否让我进去与你说几句。”
华姐倒是爽快,把那黄金揣袖子里:“你不给金子我还能不让你进来了?过来吧,说说什么事?”
青衣男子嗤笑一声,进到屏风后边,也不坐,又拿出一两黄金,说:“这是酬劳,谢你能跟我说这几句话。”这次华姐不揣了,盯着他,让他继续说。那男子开口道:“我是浮黎山的二级弟子,此番来,是要找一个人,罗姒,您可识得?”
华姐心里警惕,邻里乡亲的可不能坑,问他:“你找她们做什么?”
男子又拿出一锭黄金,说:“我是赋颐院罗花翎罗主教派来的,主教说帮她抓回罗姒的人都是有功的,该赏,请您笑纳。”
华姐疑惑了:“这罗主教是罗家姑姑,抓侄女儿做什么?”
男子拜了一拜,说:“有些过节,此乃山中私事,恕不能相告。谢您通融。”又放上一锭黄金。
华姐半信半疑,说:“从此处去,往东有条大路,北面第八个巷口,进去有棵小枣树,那小红铁门的就是。”
男子谢过华姐,又留下一两金子,便走了,华姐也不敢出去看,只是那男子并没有去找罗家,只是从东走了,不打弯的回到来的地方,是一处两里地大小的湖,这儿就是琅月从浮黎下来后一直在的地方,像青衣男子这样在这里隐居的浮黎弟子,还有近百个。
罗姒依旧带着小小穆卿到处逛,每天都有几两银子供着,更是从五市街跑的更远,到那北面的镇上玩耍,不过也不远。罗母这天去听戏,唱的都是些谈情说爱遭遇艰难险阻幸被浮黎仙人搭救的故事,老一套不翻篇,偶尔有个新剧也是换汤不换药,关键这些耐看,新故事谁在意呢?又没有口碑。
正听得兴起,旁边的牌友就开始念叨给罗大娘:“人家都是仙人搭救,你这是仙人找茬啊,大娘!”
罗母糊里糊涂,问:“找什么茬?”
那人说:“前两天有人向我问你家罗姒,说是罗主教要抓她回去,你这闺女,可不像仙人啊!”
随后几天听到的无非这些话:
你家罗姒没事儿吧?
姑姑没亲自来找她?听说结怨不浅啊,啧!
华姐也说,看你还来买肉,就知道那小姑娘还在呢!
罗母也是担心,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一定得问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