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再转回林惜舟这边,这里是片竹林,正是当初依思通幽的地方,不过这片竹林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是被撞断和压塌在地的竹子,偶尔可以看见地上黑褐色的血迹。
凶牙铁毛犼快要撑不住了,他遍体鳞伤,艰难地喘着粗气,他的实力已经跌回了金丹期中阶,半个胳膊几乎被砍断,它引以为豪的恢复能力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彻底被压垮,现在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临歌派掌门了凡真人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左眼流着黑红的血液,已经是瞎了。
林惜舟躲在旁边阴暗的竹林深处,没有被发现,他看着临歌众人绕着那只凶犼打算做出最后一击,他手里轻轻抚着一根玉笛,没有任何动作。
他看见这只犼的时候,并没有像看见朝九一样直接看出它血脉的名字,他也说不清这只犼的的血脉了,而他手中的那根玉笛也很正常,正常到就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笛子。
玉笛没有反应,他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此时,了凡真人终于找到了那个机会,他向前踏出一步,刺出一剑,直接贯穿了凶犼的胸膛,凶犼大叫一声,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绝望,它直接倒在了地上,大量的血沫如泉涌从伤口中涌出,这一剑伤了它的心肺,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它大概率是活不成了。
雨早已经停了,露出了太阳了,而太阳底下从来都未曾有过什么新鲜事,而像凶牙铁毛犼这样的金丹阶凶兽,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凶牙铁毛犼死了,两只巨大的眼睛逐渐没有了生机,也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杀死这只妖兽之后,临歌派众人商量了一下,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位受伤较重的长老径直往临歌派山门飞去,留下两位长老看着凶牙铁毛犼的尸体,这具尸体如果处理得当,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朝九也在,他因为服用了玄阳复伤丹的缘故,伤势好了大半,也留了下来。
不过林惜舟并没有现身的意思,他的确现在可以说是“穷”得响叮当,身上除了手中的这根笛子外,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但他不贪求那具凶牙铁毛犼的尸体。
林惜舟不是不贪,而是不敢,这只凶牙铁毛犼的出现明显背后有其它的原因,贪婪是许多祸事的根源,他虽然仍然好奇,但这样做不值得。
林惜舟退回了阴影之中,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他没有御风而起,他怀中有一只纸鸢,他想问她一些事情。
几年了,遇事不决问纸鸢,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临歌城外有一座山丘,山丘不高,顶处有一处亭子,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已经倒塌了一大半了,亭边还有一棵老桃树,半死不活的,除此之外,山丘顶上光秃秃的。
山丘的确不高,但从这里可以一览整个临歌城,临歌城整个坐落于一处较低的谷地,它就像一个盆子,中间略低,而四周略高。
林惜舟站在亭子边,旁边是那只飞着的纸鸢。
“我记得你曾说过,一件事情,努力过后等待结果才见顺其自然,什么事都没做就在等结果那叫听天由命。”
这是纸鸢的声音,纸鸢自然也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是在评价林惜舟的态度,从事情发生之后,林惜舟有些太过保守了,要跑不跑,要查……却也不查。
林惜舟摇了摇头,他是个比较现实的人,或者他想的太多,以致有些拖沓了,所以今天他选择了问纸鸢。
“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不一定是坏的,也不一定是好的。”纸鸢说得比较模糊,她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到那抹隐晦的真相。
她一念万千,世间很少有事情瞒得过她,仅仅一瞥,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
但一些事情始终是瞒不住的,就算要瞒,因为她本人身份的缘故,她没办法亲自出手,那就瞒不住,这些事情特指林惜舟的事,也特指依思的事情。
她飞到了林惜舟的肩头,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立在这个地方。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嗯……”
“当年也有这么一座山,山上也有这么一座亭子,你当初就像这样和我站在山顶,不过那座山很高,而且有很多桃树。”
“那座山上种满了桃树,开遍了桃花,山上其实有座大阵,而每一瓣桃花就是一座阵,阵法有千千万万,桃花也有千千万万,红粉腻,娇如醉,很是美丽。”
林惜舟心头怔了一下。
“那些阵法……和我有关系?”
“是的呢。”
“那后来呢?”
纸鸢笑了,笑声美处如流水潺潺,如清流出涧,连那颗半死不活的老桃树都精神了不少。
“每一瓣花都是一座阵法,后来有个小姑娘想上山来,就一剑一剑地斩,花瓣有千千万万朵,她就斩了千千万万朵,她斩了三天,你和我就看了她三天,最后满山桃花被她斩尽,阵破了,她就走了上来。”
“后来?”
“没有后来了,你在山顶看那个小姑娘要把花斩尽了,就走了,留下我一个,那个小姑娘和你没多大关系,除了那件事,你应该和她没见过几次面的。”
“我只是随口提提这件事情罢了。”纸鸢笑着。
“我好像记起一些什么了,但还是……记不起来。”林惜舟有点茫然。
“慢慢来就好了,你总会想起来的。”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那你告诉我不就好了。”这是林惜舟一直不解的地方,纸鸢既然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而且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恶意,还偶尔会帮助他,但始终一直不肯告诉他。
纸鸢看着林惜舟,她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丝冲动,她也想告诉面前这个男人一切的一切,但这个念头往往是转瞬就被她摁死在心头。
那是得不偿失的。
“你来找我……可好?”纸鸢轻轻蹭着林惜舟的脸颊,如一位情人对着自己钟意的情郎般说着,语气幽怨。
林惜舟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无奈。
“那我也得先知道你是谁。”
纸鸢扇了扇翅膀,望向远处,她是谁?她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无论天赋、样貌都是极好的。
而说性格的话,她向来安静如水,温润如玉,善解人意,性格也是极好的。
但她不是一个会哭哭啼啼挽留别人的人,也不擅长用华丽的言语来装饰一段感情,她不会脑别扭,也不会直白,所以她只是很笨拙地把思念埋在发间,让野风吹拂,雷雨浸润,看着它肆意生长,直到承受不了,一把剪去满头的思念,然后在日渐冷清的年华里,看着它重新纠缠。
因为过去没我有理由,我只能那样看着你,因为我过去没有借口,我也只能那样看着你。
我的确不想告诉你,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一切的一切,而是如果我说了,你会来找我吗?有故事的人越有软肋。而我这一生所有的软肋,却几乎都只跟你有关。
这些事情,我连想想都觉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