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清晨。
天空有些乌云,风力加大许多。过几日就是小雪节气,冷空气再次到来,夜间气温又降至零下。
没有保暖技术,只有简陋的茨苫。
新宅若继续施工,强度将得不到保障。
只是犹豫片刻,张涯便找到陈吉海,平静言道:“朝请!夜间已结冰霜,水泥不耐此寒凉,须停工、以待来年。”
水泥是新事物。特性什么的,他怎么说,陈吉海就怎么听着。
“如此也好!匠人也需返家,歇息歇息。”
陈吉海点头道,“不过!前日得秦少监传书,称后天或三日后,将会同滕府君前来塬地,和宣奉郎商议大事。”
听话听音。
张涯点点头,笑着说道:“若是如此,朝请暂且留足,再受累几日。早餐后,可先遣散匠人。”
“成!营造处匠人,愚兄去告示便可。”陈吉海搓搓手言道,“然,姜匠头等人,还需遵宣奉之章程。”
同是营造新宅的劳工,却是两个结算体系。
顾及人之情绪,管理者必须考虑。
他们虽说大字不识,但人家又不是傻子,若有照顾不到之处,他们闹些脾气、出工不出力,稀松平常的很。
“也罢!州府诸人先行一步。其后,我再给姜满仓他们了结工费。”
心中思索着,张涯徐徐言道,“不过,营造处匠人,此等干巴巴离去,实在是不近乎人情。不如,每人给三百钱,妥否?”
“这个……百钱足矣,过多则不合规矩。然,斩蛊丸甚好,宣奉若有结余,可赠送他们几颗。”
二十多天,一百钱!
这个薪水!可怕、可怕,唉!等回头州府会补上吗?张涯心中感慨无限,但也是鞭长莫及。
“朝请人情练达,在下听从此议。”他淡淡点头道,“斩蛊丸还有些,待计出总需,在下按数足额,和万钱一起给予……”
“宣奉郎慷慨!愚兄代他们谢过。”陈吉海笑道。
张涯客套几句,眉头微微皱起。他们之间,只讨论了工匠遣散问题,石灰烧制、过水沉炼等事,陈吉海并未提及。
他略加思忖,决定暂不谈此事,反正还有时间。
磨刀不误砍柴工。高强度劳作,时间长的一个多月,短的也要二十几天,所有人都需要修整、歇息。
陈吉海亦不例外,但他还无法脱身。
送走营造处匠人,张涯问询之后,遵照他的意愿,派徐平山陪其入山,弓猎些小兽飞鸟,亦算是游玩、休憩。
之后,张涯唤来姜满仓。工钱核算,并合计杀虫丸数量等事儿,有祝丽莎在,基本不费什么工夫。
不多时,姜满仓便领走了七十五贯,以及上千枚杀虫丸。
报完账之后,祝丽莎皱眉小声说道:“小郎君!奴奴觉得满仓哥神色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大概,归心似箭吧。”
张涯并未多想,笑着说道,“丽莎!莫要多想,赶快核算其他劳工的薪金。中午之后,他们亦要返家修整。”
第二道淤地坝已经完成,高度和首道相同,只是抬升、减缓水流的卵石缺口,处于河谷南岸,便于进一步减缓水流,降低冲击力。
他将所有劳工均调往上榆口坝,对土坝基槽进行最后的整理、修型,午餐稍微推迟一会儿,就全部搞定了。
有几十位劳工,愿意继续劳作。
但该休息就须休息,张涯全都放假四天,包括钟三牛等村民。让他们拿钱回家,和家人团圆团圆,吃几顿热乎饭。
这样也可保持精力旺盛。
晚上,张涯开始盘账。
一日之间,散出二百八十余贯。加上首批三百吨水泥,数天前就交割了运费,计四十九贯;塬地上几百号人吃饭,耗去了九十五贯。
胡家铁冶房暂不对外经营,全力保障钢锹、钢筋、车轴等供给。张涯所付出的,虽是原料、人工成本价,亦耗费了三十六贯之多。
绞车、木料、麻绳、茨苫等杂物,合计起来用去三十八贯。
……
核算之后,张涯嘴角挂出笑意。得益钢锹逐渐普及,费工耗时的土石方开挖,能节约很多开支。
上榆口坝耗费六百余贯,或许就能整体拿下了。虽说六十辆架子车耗费一百六十贯,但它们不会全部损耗完,维修后还是好物件。
翌日。
风没有了,乌云也无影踪。
昂首瞅了瞅天空,张涯只能暗中叹息:在这个地区种粮,想风调雨顺、老天给力一些,很不切合实际啊。
冬麦种植后,只下了两场细雨,效果差强人意,只是比没有强,土壤墒情依旧不足,麦苗长势并不好。
只能及时冬灌。
早餐后,陈吉海继续入山林游玩、弓猎。
毕竟农田浇水,用不着人家。
徐平山、陈吉海的身影消失后,张涯唤住赵树起,吩咐道:“赵二哥!喊上胡四哥、茂哥儿!抬上新造的翻车,咱们去田里冬灌。”
“冬灌?这个……”
赵树起微怔后,皱起双眉道,“小郎君!新造翻车甚是沉重,谁去找三叔借牛?丰哥儿,老早就去割草料了。”
“这个容易!马厩里,三匹骟马都能用,那头大黑驴也成。前些日子,小乙哥不是送来几副扼套……”
啥事都是知易行难。
套上孟谷丰的大黑马,新翻车咯吱咯吱转动起来,水流也汩汩而出,张涯的‘血压’却开始飙升。
刘小乙买来的马挽具,和村民们用耕牛挽具、一根弯曲的牛板子,都缺乏力学原理的应用,结构不合理、接触面积不足,让牛、马有劲也使不出。
若是玩命的硬罡,就会伤及大牲口,磨损皮肤、发炎化脓。
工科狗的思维,见啥有不足,就想改进改进。
瞅着马脖子上的扼套,张涯思索了半天。
之后,他重重的跺下脚:罢了!下大雪时再说吧,最近都累成狗了,咱特么也要歇一歇,不能英年早逝啊!
“小乙哥!先浇右侧的冬麦,那三华亩麦种田,最后浇灌……你看着水流,觉得差不多,就换下一畦。”
“胡四哥!喊四个学徒过来,暂时帮衬帮衬。”
“赵二哥!你负责翻车,勤换着骟马。”
……
机关枪式的吩咐一通,张涯就拍拍手跑路了。
回到夯土老宅,取出遮人耳目的‘渔具’,之后骑乘着‘银豹’,领着‘黑枪’,径自去了‘上榆口水库’。
枯水季节,流量极小。
从上榆口坝截流,整整六天时间过去,这里的水头堪堪流出灌溉洞,集水面积只有四公顷大小,姑且能称之为水库吧。
以此同时。
宁州府衙,滕子京又急促的踱着步子。日上三竿时分,林三福挑来两篓巴蜀桔子,他的脸上才浮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