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是她所愿，我放她去和亲。”
像是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说完这句话，傅明煜好像忽然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看向楚焱：“师父，你刚刚从南境回来，最熟悉那里的情况。依你之见，以西蜀现在的国力，收服南疆需要多长时间？”
“南疆地势复杂，多的是崇山峻岭，最麻烦的就是山中的瘴气和毒蛇，还有百越族人诡谲的用毒之术。我们在南疆折损的人手，几乎都是中毒而死。只要能解决中毒问题，百越各族之间本就矛盾重重，只需稍加利用，便没有久攻不下的道理。”
傅明煜沉吟片刻：“礼制上说冬日里不能办喜事，那阿姐的婚期就定在来年槐月以后吧。届时正是初夏，是她喜欢的时节。旁的人寡人不放心，阿姐去东齐时便由师父亲自送嫁。等你回来以后，记得去一趟乐家。”
“王上是要再度出兵吗？”
“等和亲的事尘埃落定吧，我们也需要些时间准备。”傅明煜道，“上次南征的时候舅舅受伤了，只怕不好再奔波。这次就由师父担任主帅，杜少安任副将。无论用什么办法，寡人要你说服乐行风随你南征。此次必须一击得胜，收服南疆。”
“末将领命。”
“还有一事，在夕栾山上，你见过东齐的太子政了，对吗？”
“是。紫陵郡主仁心，救了长公主一命，所以回锦都的时候，臣就带他们一起进城了，现下安排他们去了天香阁。”楚焱回道，“臣擅作主张，请王上责罚。”
“这没什么，以东齐太子的本事，想进锦都城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他们救过阿姐，便是对寡人有恩，你这么做也不失道义。寡人想知道的是，太子政这个人，师父怎么看？”
楚焱想了想，答：“如传闻中一般，刚直不阿，桀骜不驯，但他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缜密。若是做朋友，是个很好的人选，却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此人被奉为东齐军神，又怎会是有勇无谋之辈？只是师父你也是当世名将，若在战场上，你与他对阵，胜算能有几分？”
“战场上的事，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谁也说不准。但太子政的撼山骑是骑兵，我西蜀镇南军却是步兵。两军交战，若是在山林中，或有天险可据，我军或许会胜算大些。若是在平原，只怕步兵难以与骑兵抗衡。”
“以步制骑，古往今来多少将士想要做到？可是除了东旭帝，谁也不曾真正做到。”傅明煜摇了摇头，“是寡人难为师父了，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此次为了阿姐的事，也是辛苦师父了。你且回去，好好休养几日吧，年前也不必来上朝了，寡人放你休沐。”
“谢王上。”楚焱俯首行礼，退出宸劂堂。
之前傅明煜许他骑马入宫，到宸劂堂后，那匹马已经被宫仪司的内官牵走了。楚焱步行离宫，一路走得很慢。路上遇到些宫人朝臣向他行礼，也都一概不理，只想着自己的心事。
有野心有实力的女人会比男人更执着，她不是笼中鸟，不会甘于在四方天地中死守一生，也不会有人能困住她。所以楚焱被傅雨笙说服了，傅明煜亦然。
然而同样是放手，自此之后，楚焱永远失去了与她相守的机会，可对傅明煜而言，却还有一搏之力。
他要做天子。
楚焱知道傅明煜在想什么。尽快收服南疆，是为了和东齐抢时间。如今南越和北戎都牵制了齐蜀大部分兵力，若中原两国内战，异族必会趁虚而入。唯有先定南北两境的异族，中原两国才能开战。
反过来说，如果齐蜀两国有一国先平定了边陲，再去攻打对方。那么对方腹背受敌，这边疆之患就是其最大的助力。
但在齐蜀之间，其实一直是东齐军备更为精良。太子政的撼山骑常年与尚武的戎族作战，早练出了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反观西蜀，杜家执掌镇南军不过数年，哪比得过十年磨一剑的撼山骑？
再者，南境的战场在崇山峻岭间，镇南军擅长的是奇兵。可是中原地区地势平坦，两军交战，更多还是要在平原交锋，显然对习惯于平原作战的撼山骑更为有利。
而对于西蜀而言，更为致命的一点在于：镇南军是步兵，撼山骑却是骑兵。
中原马矮小，耐力差，本属劣等马种。而东齐与北戎接壤，达干草原上盛产良马。早年间东齐与戎族开设茶马互市，也曾引进不少良马种，最后都被楼政送去了军队，其中最优良的马全部在撼山骑。而对于马匹出境，东齐一向管得很严，西蜀几乎没有机会得到良马。偶尔有能做战马的良马，也不过才够有品级的将领们使用。
如果在山间作战，靠着地势，步兵也许能与骑兵一战。但平原无险可守，在行动迅速的骑兵面前，步兵几乎无还手之力。以步制骑，虽说自东旭帝以后再无先例，但只要精心钻研，依靠战术和特殊的武器，并非全然不能做到。
可是筹备粮草、打造兵器，钻研战术，这些都需要时间。
要吞并东齐，现在的西蜀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时间做准备，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东齐大乱，无暇顾及其他的契机。
所以傅明煜下了这样的命令，只有尽快收服南疆，西蜀才能抢到时间，才有吞并东齐的机会。而只有吞并东齐，被送去和亲的嘉宜郡主，才能够回到长信宫。
或许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以楚焱对傅明煜的了解，只怕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要吞并东齐，要当天子，只是因为他心里最要紧的那个人，固执地想要离开他的庇护。
这姐弟俩，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
楚焱长叹一声，快步走出了宫门。
从初秋到深冬，四个月的时间，说来很长，其实也很短。年节将至的时候，朝廷封印前的最后一日，傅明煜终于颁布了准允和亲的诏令。
诏书既下，这个年礼司是没法安生过了。傅明煜授给杜少成使节，命他随东齐平宁君一路去了青都，与东齐商议和亲事宜。
而楚焱，作为国君钦定的送嫁之人，需得提前选定护送送嫁车队的军士。还要提前走一遍傅雨笙离开西蜀时要走的路线，沿途安排好所有事宜。
这一来一回，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等楚焱再回到锦都的时候，楼政和顾鸣筝已经离开，而傅雨笙，马上就要离开西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