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那个追车的莽汉元七翘着二郎腿正坐在我的床头,见我回头看他,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像个娘们,叫什么?!”
秦大哥跟凤府的几个侍卫已经到了门口,送茶水的伙计正好也跟在后面,一看地上躺着人,伸头往屋里看看,“这是怎么了?”再看到床上的人,眉头一皱,“你这花子,怎么钻进来的?”正想上前,却被侍卫挡了下来,店伙计赶忙陪笑,“小的这就把他赶出去!”
两个侍卫一人一边,将店伙计架了出去,门一关,门外两人守着,门内四人手按剑柄,目光都在床上那元七的身上。
“嗳?要杀那娘娘腔的是这死人,我不过正好撞上,跟他问候了一声而已,你们不会恩将仇报吧?”摊开双手。
没人理他说什么,一个侍卫蹲身检查地上的黑衣死者,“没有任何线索留下来。”检查过后,低声对秦大哥交代一句。
那个莽汉元七转转圈圈地起身,在黑衣死者身前转了几圈,突然一个弯身扯开黑衣人的衣襟,在场的人纷纷转开脸,除了我跟元七,因为地上那黑衣死者是个女人,“怪不得刚刚闻着有股子香味,还真是个女人。”说罢松开死者的衣襟,状似无所谓,不过也没再看死者。
“未央。”秦大哥叫我一声。
冲他颔首,赶紧上前替死者拉好衣衫,顺手拉开死者脸上的黑布,就在这时,死者的口中释出一屡白烟,闻起来很香。
“躲开!”元七喝一声,将我踢倒在地,秦大哥他们才发现事情不对。
“这女人心真是毒如蛇蝎,死了还不忘害人!”元七掩住鼻子,用黑布塞住死者的嘴。
“觉得哪里不舒服?”秦大哥打量着我的脸色,几个侍卫则分头打开门窗。
“没有。”只是觉得那股香味很清凉,似乎顺着喉头一直凉到了肚腹。
“谁让他笨到不懂得躲!正常人都不会——”话未说完,一个侍卫横剑抵在他的喉头,“好,我不说了。”那侍卫依然没有放下剑,“我都说我不说话了。”
“秦爷,侯爷近日也遭过行刺,小的们正在查办此事。”侍卫头目对秦大哥拱手。
秦大哥正试探我的脉搏,微微点头,“去吧!”
元七一听不免跳脚,“嗳?怎么救人也有罪!是我救了那娘娘腔,怎么反过来还要抓我——唔——”嘴被人堵上,人被托了出去。
“这人确实没对我怎么样。”即便有点嫉恨他刚刚踢我那一脚,不过他确实没对我怎样,我只将我这里的事解释清楚就好。
他微微蹙眉,什么也没说,不过感觉的出来,刚刚我闻到那股香味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谁!”窗外一声喊,只觉窗口有抹人影一闪而过,接着咯吱一声,一侍卫跃到窗上,“秦爷,看来咱们是被盯上了,您跟未姑娘还是小心点为好。”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一点,这些人的身手不在你们之下。”
侍卫颔首,跃入夜色之中,这时元七推门进来,顺脚关上门后,突然咧嘴一笑,“元七久居江湖,常听闻世人传说韩国凤鹤君门客中有一万姓游侠,武功高绝,为人仗义,更有统领千军万马之能,没想到今日真能得见——”
“我不是。”秦大哥坐回桌案边,与刚才相比,表情多了几分生气。
“……啊,没想到凤府藏龙卧虎,不光只有一个万千秋,还有——”摊手,“前辈这般人物。”
他这句“前辈”叫得实在有点狗腿,让人忍俊不禁,明明看起来人高马大,长相粗犷,一脸的胡茬,怎么看都比秦大哥沧桑,居然还能说得出“前辈”二字来。
“嗳?没什么好笑的,老七我向来服气有能耐的人,‘前辈’不光是指年纪,术业、技能为先者也算前辈,谁说不能拜比自己年轻的人为师的?我还真就想拜这位——敢问前辈贵姓?”
怎么扯到拜师上来了?
“不好了,走水啦!快跑啊!”楼下几声吆喝,没多会儿,门外的木廊被人踩得咚咚直颤。
秦大哥跟元七到显得很镇定,一个开门,一个开窗,确定是真失火后,这才拉着我往门外走。
“啊呀,遭了,那两个侍卫还在楼上绑着呢。”刚下楼,元七又匆匆跑了回去,此时,浓烟滚滚,火势灼人,秦大哥本想拽住他不让他回去,可没来得及。
真是让人想不明白,火势怎么会这么急!
因为不敢让我落单,秦大哥不能冲进去救人,只得站在楼下,盯着二楼窗口的动静。
除了楼上两个侍卫,其余四人没多会儿都聚集到了楼下,听说还有两人在楼上,抬脚就想冲上去。
“让开,我下来了!”元七一手抱着一个,纵身从窗口跃了下来。
索性有秦大哥等人接应,没有摔得太重。
元七就地滚了两圈,扑灭了身上的火苗,刚起身,四个凤府侍卫却突然拔剑,照着元七就刺。
情势太急,元七只得往后急退,还好秦大哥出手替他挡住,四把剑尖差一点刺上元七的脸跟咽喉。
“秦爷!”
“不过是玩笑之举,何须要人性命!”秦大哥顺势将四把剑锋绕到别处。
“人都死了,还是玩笑吗?”其中之一愤然扔剑。
他这一说,我赶紧蹲下身查看两个侍卫,触及两人衣领时手一抖,两人的喉咙处均被刀刃划破,试试脉息,早已无任何活着的迹象。
在场的,排除住客跟店家,最惊讶的自然要属元七,“不可能!我只是用绳子绑了他们而已!”
“白天在路上,你就跟着我们,到了客栈你又莫名其妙的出现,谁能证明你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同伙!”侍卫头提剑上前质问。
“我——”元七百口莫辩,又或者,他根本就在演戏,的确,他对我们算是陌生人,一个陌生人在一天之中如此频繁的出现,纠缠,确实令人生疑,何况他在客栈一出现,黑衣人也跟着出现,黑衣女子、失火、陌生人,现在又死了两个凤家的侍卫,他现在就是想解释,怕也没人愿意听吧。
“我真得没杀他们!”最后他只对秦大哥一人解释,“如果是我杀得,我根本不会救他们俩下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人群中有几双眼睛正盯着我们,盯得我脊背直发寒,视线从元七身上转到人群里,掠过一张张陌生面孔,我不确定傍晚那匆匆一瞥是否能记住所有见过的人的面孔,转过一圈后,暗暗闭上双目,回忆起傍晚在楼下的那一瞥……对,有个人的装扮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哪里呢?她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并没什么特别,可就是觉得有股不协调,还有种奇特的似曾相识感……是哪里不协调呢?对了!她的胳膊,傍晚时,她明明是左胳膊受伤吊着布带,怎么晚上就变成了右胳膊?一定有问题!
睁开眼,再找刚刚那妇人,与她视线相接时,我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阴隐的笑意,“大哥……”紧紧盯着那妇人不放,担心一眨眼她就会跑掉!“她——”抬手遥指。
就在秦大哥转过身时,人群突然一阵喧哗,原来不知道哪里掉下一具尸首,人群就像炸开了一般。
几乎在一瞬间,人群中几道身影迅速掠过,虽然都是常人打扮,但我深信他们与今晚的事、与那个黑衣女子有关联。
“是哪个?”秦大哥迅速来到我身侧,似乎明白我什么意思,我则一直紧盯着那个妇人不放,尽管人群混乱不已,但这点盯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六岁时我就试过在一簸箕的豆子里盯住一个豆子不放,说奇怪也好,有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奇特的记忆本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注意力非常集中时,我甚至能过目不忘,只是记忆的时间并不长。
“土色衣衫那个——”话毕,还没来得及伸手指,突觉胸口一阵闷疼,呼吸困难,那女子回头望我一眼,勾唇冷笑,这个冷笑激我抬起手直指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