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伯伯,”休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是如何遭奸人所害的?”
林阿娘表情凝重起来。
“说起来,都怪我。”林阿娘眼里早就没了泪,只是声音更加低沉苍老。
“那天,我卖了猎物,正往回赶,路上看见了个七窍流血的道人,本来我也不想管,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你爹是妖,被道人看到了,怕是要纠缠。哎,要是我当时再坚定一点儿,就好了。”
林阿娘有些后悔,“我走了几步,听那道人闷哼一声,实在不忍心,就喊了你爹救了他。”
“起初,这道人醒了之后,对我们二人千恩万谢,直言我相公的身份,却让我们放心。妖也有好有坏,如今能救了他,就是他的恩人。我和你爹也是没跟道人打过什么交道,就着了道,现在想想,定是那个贼道,早就起了歪主意!”
林阿娘咬着后槽牙,接着说,“那贼道,哄人的本事可是不小,说他是修炼走火入魔,幸得我们夫妻相救。平日里帮着我夫君上山狩猎,没事儿的时候教我相公下棋,两人相聊甚欢,宛如多年好友。与我也是客客气气,并无僭越,见我气色,为我诊脉,这时我才知我已有身孕,腹中胎儿已经三月有余。我夫君当时是何等的高兴,对他又是何等的信任。以至于他伤好之后,夫君又留了他个把月。就是这个把月,我们一家都被毁了。”
婉儿拉住林阿娘的手,这个仇她林和婉是一定要报的,但她并不显露出多大仇恨,不想娘总为这个事情郁郁寡欢,还要担心自己。
林阿娘也拍了拍婉儿的手,“人与妖私相结合,有违天地法则。那贼道知我孩儿出生时,是要受雷劫的。他便假意相助,为我们护法。我们夫妻二人,一向信任他,也不生疑。”
林阿娘叹了口气,“那场雷劫,凭你爹蛇王的修为,保我们母女平安,也不至于丧命,只是会损了大半的道行。若没那贼道趁你爹扛过天雷疗伤之际,生取了......”
林阿娘哽咽,“生取了你爹的蛇胆,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平平淡淡的多好。”
“娘,你可知道,那个贼道叫什么名字?”
“都是假的,他说他叫断邪。可我这些年托人打听,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阿娘不是说,他中了伯伯的蛇毒,是活不久的吗?”休与还记得梭罗村救林和婉母女的时候,听她提起过。
“哎,我本是瞒着婉儿的,想她能平平淡淡的过着一生,不要想着去复仇,才这样说的。既然我的婉儿都知道了,也不瞒了。那蛇毒并非无药可解,蛇胆就是解药,他取走了蛇胆,若不被他人夺了去,只要吞食了便不会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忘恩负义不说,还害人性命,真是奸贼!”南郭佳人气鼓鼓的为林和婉母女打抱不平,“若是让本公主遇到了,定要扒光他脑袋上的毛,再把他的肉一片一片的削下来喂狗!”
“哦不,喂狗,都是脏了狗肚子,应该丢到粪坑里头,任他和屎一起烂了才好!”
南郭佳人气的头上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话语恶毒,却是正义感满满。
“多谢小公主,可怜我们母女,只是这个仇,我不想报。”林阿娘捋了捋婉儿的头发,“我只想我和我的婉儿能平安度过这一生,报仇什么的,交给老天吧!不要再让我的婉儿涉险了。”
有时候,仇恨可以成为一个人活着的理由。但林阿娘不想她的女儿这样,她想自己的女儿能为了自己活着,快乐的,平安的,活着。
“娘,婉儿不报仇,婉儿就陪在您身边。”婉儿依偎在林阿娘怀里。
“阿娘,你都还没有说,你和伯伯都叫什么名字呢。”休与问,暗暗的想,多几条线索,去查查,这样的血海深仇,她的婉儿姐不报,她有机会也是要帮忙的。
“我叫林屏翠,她爹活了那许多年,名字多的记不清,便随了我的姓,叫林中君。”
“林中君,蛇王,断邪,道人。倒都应了身份,只是那断邪,真该断了自己。”南郭佳人嘟着小嘴,显然对那断邪道人,充满鄙视与恨意。
夜已将深,林和婉睡不着,抹黑走到院里,本是想平静平静心情,却听院里的吊床上有翻身的动静。
“休与?”林和婉借着月光,看见休与眼睛睁的大大的,也是没有丝毫睡意。
“婉儿姐。”休与轻声应了句。
“你怎么还不回屋去睡?”林和婉走过来,晃了晃吊床。
“婉儿姐,你想报仇吗?”
“我......”婉儿低下头,“我娘让我发过誓的,她只求我这一生能平平安安的。”
“我是问你,你想吗?”
“我当然想了,若能手刃了那贼人,我,”林和婉说起来就眼中含着恨意,“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这才是我的婉儿姐,”休与把手背在脑后,“那样忘恩负义,害人的贼道,怎么能让他在这世上苟活,定是要报仇的。婉儿姐,我帮你。”
休与从来不是忍让的怂包,若是有仇人,那就算是他跑到天涯海角,就定是要报复回来的。她也知林阿娘是为了婉儿好,可那样是平安,却不是心安。她相信自己的朋友,不是只图平安的人。
“真的?”婉儿听休与的话,眼前一亮,却忽的又黯淡下去,“你这样一个小丫头,如何能帮。我这样一个半妖,也只会驱蛇,又谈什么报仇?”
天上明月皎皎,映的休与眼神亮堂堂的。
“你娘不让你学法术,怕你去报仇,那我们便偷偷学啊。”
“能去哪里学啊?我娘看得紧,你师父又整日闭关,那些轻浅的法术,哪里能报仇。”婉儿有些失落。
“婉儿姐,”休与从点床上蹦下来,接着说道,“我师父是指望不上了,他只教我些符咒阵法,或是逃命的本事。不如我们两个投身仙门吧!”
“啊?这,这怎么可能,”婉儿惊讶,“我们两个都是半妖,仙门追捕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收我们学法术?”
“你看!”休与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秘籍,婉儿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法术秘籍,忍不住凑上前去一看,
“变身计?”
“嗯。”休与点点头,“这是我从师父那里偷来的,我大致的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幻化之法,都是妖精修炼的,我们两个半妖,肯定也是合适。”
林和婉摇了摇头,只当休与是九岁的小丫头异想天开,“若说幻化,我们现在不就是人身了吗,可那些仙门法器,可不是能轻易骗过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休与说着翻开了,找了其中一页,指给婉儿看,
“你看,这上面说的,幻形都是些粗浅的本事,真正修炼到第九层,可幻世二,就是说幻化出来的,就如同这世界本就有两个一样。我们又不想再幻化出一个世界,也不用辛苦修炼到第九重,只学个三四重,骗过那些书呆子一样的道人,不成问题。”休与自信满满,她娘可是九尾狐,狐狸可是最擅长幻化的。
“这,这还是很危险啊。”婉儿还是一脸担忧。
“怕什么,实在不行,就抬出来我师父,再不行就耗费一张传送符,我师父给我做的传送符,可是世间无人拦得住的。我们去了仙门,一来学些本事,二来也查查那贼人下落。”
“休与,谢谢你这么为我费心思,只是这是我的家仇,可不能连累了你。你师父,给你传送符,也是保你平安,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更不能和我一起涉险,趟这趟浑水。”
“嗨,我们不是朋友嘛,再说了,我也不是全是为了你,我也有事想去查明白。”
“你也有事?”
“嗯,不过我也不确定。”休与虽然相信在沙漠里,死得明白给的梦境真相,但总觉得那不是真相的全部,里面还有很多,是她不知道的。
“休与,你这次下山,是不是碰上什么事情了,总觉得你回来之后有些不一样。”婉儿皱着眉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休与,虽然以前也需要常常提醒自己,眼前这丫头只有九岁,但这次回来之后,总觉得她越发心有城府。
“我没事,婉儿姐你别担心了。”
“休与,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的,你还这样小,可不能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婉儿姐你好唠叨啊。”休与佯装嫌弃。
“还不是为了你好。”
“好好好,谢谢婉儿姐。”
“谢我做什么,你又什么都没和我说。”
“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休与扬了扬手里的秘籍,“今晚早些睡了,明个我抄一份儿给你,我们需得快些背下来。然后你烧了抄的那份,我把这份还给师父,不惊动他们,我们才好修炼。”
“嗯,好。”婉儿点点头,休与总是这样,鬼灵鬼灵的,主意多,自己这个姐姐倒是多数时候都听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