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与连着休息了半个月没出门。
不下山摆摊听那些妖魔鬼怪的事,倒有些无聊。这天林阿娘刚好空了,休与便央着林阿娘讲讲她和蛇王年轻时候的事儿。
这说起来,也是一段传奇爱情故事啊。
林阿娘擦了把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已经见的到白发了,婉儿挨着林阿娘坐着。
休与坐在椅子上摸着旁边咪咪的虎头,手感不错,咪咪打着呼噜。南郭佳人也难得老老实实的坐着,托着下巴。这舒适的氛围还真是适合听故事。
“哎,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林阿娘开口,还有些微微脸红,眼里闪着光芒,像是还是少女的时候。
“那时候我还小,家里也穷。”林阿娘回忆起来往事,
“那年啊,闹饥荒,家里头吃不上饭,兄弟姐妹又多,实在没办法了,就上山刨食。那时候我才七岁,也就比你这个年纪小一点,饿的啊。哎,一天到晚,脑子里想不了别的,就寻思着能吃点什么。你知道哪种树皮最好吃,那种草根子最抵饿吗?你知道观音土是什么味道吗?嘿,我也不知道什么味儿,那时候凡是能往嘴里塞的,都吃。最严重的时候啊,人相食,易子食,那是地狱啊。我爹娘怕我被人掳了去吃了,狠了狠心,把我送到深山里,给了我一个面饼,他们二老,半路上就饿的走不动路,让野狗给吃了。那时候野狗是吃人的,一开始吃死人,后来挑嘴了,开始吃饿的没力气,没反抗能力的活人。”
林阿娘面上表情看不出波澜,或许是麻木了,只是嗓子有些沙哑。婉儿和休与都是听得害怕,小黑蹭过来昂着头蹭了蹭休与。
“嗨,说这些,听得你们都害怕了吧。”林阿娘继续说起来,“接下来,就是我的好日子了。深山里,我靠着那个饼子活了好几天,这好几天里有不少野兽。那时候人饿,挖草根,吃树皮,野兽饿了可是要吃人的。也不知怎的,我在那深山里没见过什么其他野兽。那时候小,也不知道,现在想来真是胆子大。没有野兽在哪里出没,证明那个地方是危险的。我也是在第七天,赶上下雨,又冷又饿的进了一个山洞里头。那山洞阴暗潮湿,石壁上还有兽皮,我捡起来一块一看,吓得我呀,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那是一块蛇皮,大的离谱的蛇皮。乡下的孩子,见过这东西,我当时看不清,摸着觉得这像是刚蜕的。吓得趔趄着就往外面跑,结果撞到洞口一块凸起来的石头上,哎哟,还把自己给撞晕了。”
林阿娘轻轻笑着,仿佛这不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倒更像是件开心的事儿。
“娘,那你跑出去了没有?”婉儿紧张的问。
“肯定是跑出去了,不然阿娘怎么能在这儿给我们说故事?”南郭佳人笑婉儿傻。
“哎哟,小公主,那你可就说错了,我还真就美抛出去,撞晕了。”
南郭佳人吃瘪,不再说话。
“醒过来的时候啊,就看见一个高高的男人,头发有那么长,眼睛亮亮的,在阴暗的山洞里也亮亮的。”
“那里怎么会有人?”休与疑问,心里想着那八成是妖怪了。
“我吓的坐起来,问那人是谁?结果那男人一张嘴,吐出一个蛇信子。我当时本就饿的体力不支,这么一害怕,又晕过去了。”
“蛇王?”
“是蛇王?”
“爹?”
几个丫头同时猜出来这男人的身份。
“嗯,是蛇王,是婉儿的爹爹。”林阿娘面含笑意,仿佛单单是提起这个人,都让她幸福满满。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我略微镇定了些,许是小孩子,不懂得那么多害怕。我大着胆子问他,是不是妖。他点点头,也不说话,不张嘴,怕吓到我。”
林阿娘顿了顿,“那段日子真好,他总能打到猎,带回来烤着给我吃。我渐渐的也不怕他了,常常教他说话,我年纪小,也不识得什么字,背不得诗词与他听。只会唱些哄小孩的儿歌给他听。起先啊,他就只能跟我哼着调子,后来慢慢的会说些字了。原来,他本是要功德圆满,化成龙了的,结果被我闯进山洞,惊了他,这才功亏一篑,额头没生出角,舌头也还是蛇信子。不过你阿爹是个善良的人,他不怪我,还总笑我笨,跌跌撞撞的,还能自己把自己撞晕了。”
林阿娘抿嘴,“你阿爹觉得我是他的劫,若是看着我自生自灭,他是要损修行的,所以就救了我。我刚好爹娘也都不在了,也不想回到那个人吃人的地狱。整日在深山里和他作伴,倒也开心。那世上,少了我一个,什么变化都没有。可他没了我可是不行。比起我来,他倒更像个孩子。总喜欢在石头板上晒太阳,身上热滚滚的了也不走。冬天冷的时候,挖了洞就要躺进去,可他已经修炼出了人身,哪里还要什么冬眠。天气冷的时候,我天天早上都要挖土,把他给挖出来。”
林阿娘摇头笑笑,似乎是有些无奈。
“他还不会梳理头发,他们蛇哪里有长这个,化出人生就由着头发疯长,实在碍事没办法了,就把头发打个结儿,窝在头顶上。哎呀,那头发乱的,我梳了整整一天,才梳顺了。”
“就这么过了七年,他会说话了,只是吐字还有些不清。那年我十四岁,来了月水。可把我们两个给吓坏了,我以为我要死了呢,他也是害怕的不行。背着我出了那深山,找了户大夫人家,那大夫以为我们是山里逃难出来的。医者父母心,答应给我诊断,当时若是不答应,他八成是要提着那人脖子让他点头的。”
“那大夫不是要笑你和爹爹傻了?”婉儿采药通医术,对这些女儿事,并不觉得害羞脸红,反倒调侃起爹娘来了。
“死丫头,笑话起人来了!”林阿娘嗔怪道。
“不过,那大夫估计背地里也是笑我们呢。从那以后,我和你爹就住在那个村里了。我们一无所有,但在人间生活总还是要比深山里方便的。你爹可是狩猎的好手,打猎回来,我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只用两年,我们两个就有了间大房子。只是这房子离村落较远,你爹又担心我来回走的腿疼,给我呀,弄了辆马车。”
“伯伯对阿娘真好。”休与有些羡慕,自己从出生就没见过爹娘,若是爹娘都在,爹大概也是这样心疼娘的。
“嘿,好什么呀,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林阿娘微微低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再说,你爹就没有小心思啦?”林阿娘有些小得意,“村里的人都当我们是兄妹,结果我满十六岁的时候,有好些个青年才俊上门提亲呢。”
“阿娘你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大美人儿!”休与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像我娘的。”婉儿得意。
“嗯,你就这脸皮厚的本事,最像我。”林阿娘笑着拍了拍婉儿的头。
“娘。”婉儿娇嗔一声。
“那后来呢,伯伯把那些提亲的怎么样了?”南郭佳人好奇的问道。
“哼,自然是赶出去了。他也不敢说话,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自那以后啊,可没人敢上门咯。都说这村边上住着个凶哑巴。后来你爹买了好几匹布料,还有好些胭脂水粉,那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的东西,还有首饰,都是那些老工匠,精雕细琢的,和每年进宫到皇宫里的等级是一样的。”
林阿娘回忆起来,满脸的怀念和自豪,眼睛里的光芒像是恋爱中的少女。
“伯伯准备这些,是要与阿娘成亲吗?伯伯说了什么表白心意?”南郭佳人眼睛圆圆的看着林阿娘。
“哎,与你们一群小孩子说这些,可不好。”
“啊娘,我们都是大姑娘了,你就说嘛!”休与可不服气。
“是啊,娘你快说。”
“你爹说那些提亲的,不是家里穷,就是长得不好,再不然就是游手好闲,配不上我。于是,”林阿娘低头挽了挽耳边掺着白丝的头发,“我就说,那谁配得上?他就那么看着我的眼睛,说眼前这个。”
“原来婉儿姐是像了伯伯,这般自信的哈哈哈。”
几人欢声笑语,婉儿也跟着笑起来。
“那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成亲都是走个过场,两个人呐,能心心相印的在一起过日子才是要紧。”林阿娘看了看天边,“这世界这样大,有那么一个人能把你放在心尖尖上,这人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心尖尖上......,
休与早就是大姑娘的心智,对这样的爱情也心生向往。
“那成亲之后呢?伯伯对你有多好?还要你卖猎物吗?”南郭佳人想起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父皇从不让母后做事,母后给父皇绣个香囊,父皇都心疼的不行。南郭佳人想,林阿娘的丈夫定也是这样的。
“卖肯定还是要卖的啊,”林阿娘乐呵呵的,“成了亲就不做事,不挣钱了吗?”
“哦,原来人间的夫妻是这样的啊。”南郭佳人点点头。
“你定是皇宫里待久了,不知道人间夫妻怎么过日子了。”婉儿笑道。
“我是不知道嘛,我......我还小。”南郭佳人强行辩解。
“嗯,我们小公主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