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南希,想不到会在中国见到你!”两位贵夫人拥抱在一起,又极其优雅地亲吻对方的面颊,“啊,李察德,你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吗?今天居然这么好,肯陪着南希出来逛街?”
李察德个子不高,腰板却很挺,眼珠是讨人喜欢的浅褐色,看着自己太太微笑的样子很像老年版的休?格兰特:“陪同两位女士当然是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了!南希你说是不是?”
他低头在南希面颊上轻轻一吻,夫妻两人相视而笑,看起来温馨至极。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特雷莎拉起甄灵的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Mia,Mia,这是李察德和南希!”
夫妻俩亲切地与甄灵握手。李察德笑道:“早就听特雷莎说在戛纳遇到了一位美丽能干的中国姑娘,今天终于看到了!”
甄灵自然是含笑应对,心里却有些埋怨西方人的介绍方式:他们总喜欢只介绍对方的名而忽略姓,不管双方岁数相差多少,都是直呼其名。这么一来气氛倒是轻松自在了,可甄灵也失去了凭借姓氏做判断的机会。
“那咱们就走吧?”透过大堂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还算明亮,甄灵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很快一辆宝蓝色的商务车就缓缓停在了大门口。
摩西教堂是二战时大批犹太人在上海安稳度日的证据之一,现在也叫“犹太难民纪念馆”,它所在的提篮桥一带当年被称为“小维也纳”,之后战乱多年,只剩下了极少的遗迹来告诉后人“上海方舟”的伟大壮举。
甄灵从事旅游策划,这个行当需要具备非常广博的知识,几乎是无论历史政治还是民俗风情都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甄灵本身正好也喜欢研究宗教,当时看完Dan Brown的《达?芬奇密码》后,曾对摩西教堂门楣上的“大卫王之星”标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研究。
“那里有一位姓王的老讲解员,他曾亲眼见过当年的犹太难民在教堂里避难、做礼拜……”依旧挂在手腕上的包包突然振动了起来,甄灵知道那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心里不禁滑过一丝愠怒——她最痛恨的便是在外工作时有人给她打电话!这次她还特意关照了朱迪,有事情可以给她发短信,不知道现在又是谁打电话过来捣乱!
甄灵将包往靠近车门的地方挪了一挪——虽然已是调成振动了,但手机依旧能发出令人倒牙的“兹……兹……”声,而甄灵一点也不想让她的客户们受到这种打扰。
“当年霍山路一带被日本人划成了一个隔离区,大约六平方公里左右……”手机依旧不屈不挠地振动着,这让甄灵很是恼火。
好在临近十一点了,路况不再像早高峰时那么可怕,商务车轻轻巧巧地一个右转,已经到了绿树成荫的长阳路。
“很多人都只知道法租界是上海最美的地方,因为有漂亮的梧桐树和小洋房;其实虹口区也并不逊色,当年有许多历史名人都住在这里的,只是因为造了个提篮桥监狱,所以不少上海人不太喜欢这里……”甄灵笑着指向窗外的西式排屋,“看,当时很多犹太人就住在这些房子里……那个就是摩西教堂了!”
从酒店一路驶来,特雷莎三人早已眼眶湿润。此刻终于来到了教堂,特雷莎一下车就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她没有先往里走,而是站在了铁门旁边,用她骨节粗大的手不断地摩挲着教堂红色的砖墙。李察德和南希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直到特雷莎拭着眼角转过身来,甄灵这才陪着三人慢慢地走进了教堂。
三个洋人跟着了迷似的抚摸着教堂里的一砖一瓦,李察德手里握着相机,却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张照片也没有拍。大家像说好的似的,没有人说话,一切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可甄灵分明能感觉到这宁静之下的波涛汹涌。
“那位老先生在楼上等我们……”甄灵低低地提醒。
甄灵没有跟随他们三人上楼,那段惨痛的过去就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真正的体悟和共鸣。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包包里的手机早已恢复了寂静,她却心不在焉起来。
整整五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来自公司。
“朱迪……”
甄灵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朱迪压低了的声音:“老大!等下……等下!”
电话里一阵“呼呼”的闷响,甄灵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了:“怎么回事?你在跑吗?”
“好了好了……”朱迪喘着粗气,“总算联系到老大你了!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热闹!我刚才在老道的办公室里……现在跑出来了,在茶水间……”
“说重点!”
“蔡雅妍在我们公司!”
“什么?”甄灵倏地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蔡、雅、妍、来、我、们、公、司、了!!!”朱迪一字一顿,口齿异常地清楚。
甄灵心里隐隐地掠过一丝不祥,她觉得自己依稀能抓住问题的中心,可她却无法掌握事情的严重程度!
而最重要的是……绝不能在朱迪说出来之前,显出自己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了。
“她来做什么?”甄灵冷冷地问。
“你不知道?”朱迪又是一阵惊呼,跟着就忸怩道,“那个……她说……她说……要找你……”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蔡雅妍说要找你算账!”朱迪说得飞快无比。
甄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是什么?你照实说!”
“情况不怎么好,一开始她直接找你,我们说你不在,她就说要找总经理……”朱迪有些气急败坏,“我们不知道她是因为……因为那个事情,只当是有业务,而且她也是明星嘛!唉,也真的是巧了,本来老道这几天忙着陪董事会的,今天说什么自由活动,他们几个人就都回了公司,这下被蔡雅妍撞了个正着!”
真巧啊……
“她这会儿还在吗?”
“怎么不在!”朱迪声音高了起来,“她先到了老道办公室里,不到五分钟老道就叫我过去领人,可蔡雅妍死活不肯出来,我就躲到一边给你打电话,可是你不接……蔡雅妍一直在说……比较难听的话,好像泼妇一样,后来二组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再然后,她就被邢楠领到他的办公室去了!”
“邢楠!!”甄灵突然有了骂人的冲动。
“对哦……他跑出来就把那女人给带到自己办公室去了,还叫大家该干吗干吗去……”朱迪忽然神神道道地又加了一句,“老大,邢楠好像认识那个女人的哦……”
甄灵决定假装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你刚才又在老道办公室干吗?”
“哦!老道又把我叫到办公室里,问我蔡雅妍到底是干什么的……”朱迪古古怪怪地笑了起来,“老道说……他听不懂蔡雅妍说的是什么……”
甄灵对天翻个白眼:“行了!你不用跟老道多说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什么也没说……事实也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嘛……”朱迪似乎有点委屈,跟着又道,“不过老大你要不先别进公司了,那女人很嚣张的!”
“嗯……你去忙你的吧!”刚想挂断电话,甄灵忽地又想到件事,忙问道,“对了,前面闹腾的时候……Fiona在做什么?”
“她?”朱迪很不屑地“切”了一声,“这女人门槛最精了!从头到尾大门紧闭,压根就没出来过!”
门槛精!这句极具上海地方特色的评价,用在Fiona身上还真是精准不过。
挂断电话才发现手心里全都是汗。甄灵记起楼上还有客户,也不知道那几个洋人好了没有,一抬头却对上了门房大伯的眼,像是颇具深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