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是南岸的第一大城。方圆百里,人众百万。高耸的十九层龙塔巍峨矗立,是城区内的最高点。
江枫眠坐在一家酒馆中。他端起酒杯,仔细打量着周围穿着绫罗绸缎的食客,轻蔑地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一旁的慕云遮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喧哗的酒馆中回荡,久久不绝。
江枫眠面露不悦之色,问道:“因何发笑?”
“我呀,是笑你装了一脑袋浆糊。”慕云遮摇头笑着,也捧起杯子来喝酒。
“哦?”江枫眠不仅不怒,反而起了好奇之心:“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脑袋里怎么就装了浆糊。”
慕云遮抬眼将他一瞥,一边倒酒一边说:“这‘玄武区’里的人都是子承父荫,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何止是他们,更里边‘朱雀区’的那些达官贵人、王侯贵相就更是如此。你鄙夷他们坐享荣华?呵呵,你和我在这喝酒吃菜,又何尝不是坐享荣华。”
他说完便又是一仰脖子,将酒喝尽了。
江枫眠露出了笑容,伸筷去夹菜,说道:“倒也有理。我只是愤恨他们不给外边的穷人出路。”
慕云遮又抬眼望着他,说道:“你在南岸待了十多年,从没来过凤凰城?”
江枫眠木讷似的摇了摇头。
“唉,真是可惜。”慕云遮连夹了几口菜,将筷子重重地一落,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为你讲讲吧,也好让你这个乡巴佬开开眼界。”
江枫眠忍不住笑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这凤凰城分成三层,最里的是希若皇族所居住的地方。那里被称为‘朱雀区’。”他说着就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小圈儿。“咱们所在的是第二层,是豪绅富户和官员所居住的地方,被称为‘玄武区’。这儿虽不及朱雀区的穷奢极欲,但你瞧见了,这儿也是富丽堂皇。”他说着又用湿漉漉地手指在那小圈的外围画了一个大圈。
“那第三层呢?”江枫眠问道。
“第三层?”慕云遮拿起牙签来,一边剔牙一边在那两个圈的外面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圈:“第三层就是穷人所居住的地方了,被称为‘凡人区’。这个点儿,大约他们还在做工呢,不及咱哥俩惬意了。嘿嘿。”
慕云遮顿了一顿,将笑容一收,继续说道:“这里的人千百年来就是这么过的。若是有懵懂无知的小孩问起‘爹爹,咱们为什么生活在凡人区呀?’他老爹一般就会回答‘唉!傻孩子,因为咱们的祖先就生活在凡人区呀,呵呵呵……’。”
江枫眠不禁笑了,说道:“你学起小孩和老人说话还挺滑稽。”
慕云遮也是嘿嘿一笑,说道:“总之啊,凤凰城就是这么的等级森严。若是有凡人区的百姓一不小心踏上了玄武区的地砖,轻则是一通责打,重则嘛……枭首示众!”
江枫眠眉头紧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慕云遮,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你看外边那个孩子。”慕云遮伸手指向门外的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那孩子破衣烂衫,身形佝偻。他背着好几个麻袋,步履蹒跚地走着。
“他就是凡人区的孩子,许是家里太穷养不活,就卖给玄武区的人做仆役。”慕云遮说道:“只有像这样的穷人才允许进入玄武区和朱雀区。只不过嘛,这些男孩子的身上要少点东西。”
“少点东西?”江枫眠有些费解。他望着那艰难跋涉着的男孩,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惊呼道:“断人子嗣,伤天害理!”
“枫眠兄,来喝杯酒,灭灭你的怒火。”慕云遮端起了酒杯。江枫眠也只好将怒气咽下,同样端起酒杯。两杯一碰,各自饮下。
慕云遮一擦嘴角,说道:“就算断人子嗣是缺德的事,那也是人家乐意为之。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呢。”
“若不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谁愿意自家的孩子去受这酷刑?”江枫眠叹息道:“与其说是自愿,倒不如说是被逼无奈。”
慕云遮哈哈一笑,说道:“是啊是啊。天下不平之事多有,岂是你我二人管得来的?”
江枫眠叹息了一声,拿起酒壶就喝了起来。慕云遮只瞧见他的喉咙上下翻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却未见到一滴酒水溢出,不禁拍手称赞:“好啊枫眠兄,你倒是一滴都不糟蹋。”
江枫眠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咚”的一声,酒壶砸在了桌面上。“你管我。”江枫眠双颊泛红发烫,幽幽地说道。
“枫眠兄,我知你为何心情低落。”慕云遮凑近他的耳边说道:“因为你心爱的女人钻进了别人的被窝,是也不是?”
江枫眠吃了一惊,沉吟了半晌才痴痴地笑了,说道:“知我者,慕云遮也!”
慕云遮也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江枫眠的背,说道:“别伤心,走!我带你去烟柳巷吃花酒。今晚兄弟找个比唐心标致百倍的姑娘陪你。”
江枫眠一把甩脱了慕云遮的手,身子微晃,说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唐心更标致了。我哪也不去。”
慕云遮将眼睛一沉,说道:“咱们打过赌的,现在是你输了。所以你要请我吃三天三夜的花酒,不能耍赖!”
江枫眠幽幽地望着他,呵呵一笑,说道:“不错,是我输了……我输了……”
“知道就好,给我走!”慕云遮从怀中掏出一挂铜钱扔在了桌上,然后搀起江枫眠就往外走。
“这烟柳巷是整个南岸最有名的烟火之地。”慕云遮搀着江枫眠一边走一边说道:“无论是朱雀区的达官显贵,还是玄武区的有钱人都会来这儿找乐子。往来的客商们流传这样一句话‘一入凤凰城,必识烟柳巷’。嘿嘿,你今儿算是来着了。”
江枫眠抬起醉醺醺的眼睛一瞅,在自己面前的果然是一条繁华热闹的巷子。里面的青楼妓馆鳞次栉比,姑娘们穿着丝织成的衣裳,雪白的肌肤在灯火的映照下若隐若现,甚是撩人。
每家青楼门口都站着几个这样的女子。她们纤细的手臂微伸,轻轻勾在往来客人们的脖子上。“这位哥哥,奴家瞅你可眼熟极了。许是天上的智多星下凡,专程来取人家性命的了。”那女子娇滴滴地说着。
这男子笑道:“取什么性命,说得我像个刺客一样。”“哎呦。”那女子故意将身子跌进男人的怀里,说道:“奴家的性命这不就攥到小哥你手心儿里了吗?”
男人哈哈一笑,一把将这女子抱起,进了这家装饰豪华的青楼。
江枫眠失神地一笑,抬头瞅了瞅天色。此时天光已暗,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起来。他刚一走进烟柳巷,本来喧哗吵闹的巷子顿时安静了下来。沿途的姑娘们都向江枫眠投来痴痴地目光。她们愣在了当场,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不自觉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闪开。”慕云遮对迎上来的那女子说道:“再不闪开,我揍你信不信?”
那女子恍若刚从梦中惊醒,忙赔笑说道:“这位爷说哪里话,您到里边来玩呀。咱家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慕云遮还不待她说完,就一把把她推了开去,说道:“你们这些庸脂俗粉伺候得起我兄弟吗?”
江枫眠一脸醉意,只傻呵呵地冲着这些姑娘们笑着。姑娘们瞧着他,有的嘟着小嘴,闷闷不乐;有的背转过身去,更有的竟然掩面哭泣。
“你搞什么鬼,老子不是来花钱看你哭的!”客人们的抱怨声也都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枫眠兄,你有所不知。这些越是花枝招展地女人就越是招苍蝇。”慕云遮说道:“所以呀,她们可配不上你。我带你去一家,那里的姑娘不这么妖艳,却是温柔得紧,不比你那唐心妹子差。”
“呵呵,你懂我。”江枫眠傻笑着说道。
不一会儿,他们迎头就看见了一家花楼。但这座花楼与之前的有所不同。没有站在门口迎客的姑娘,也没有花灯和红色的彩绸。两相对比之下,难免黯然失色。
“刘妈妈,我带我兄弟来了!”慕云遮搀着江枫眠走了进来,大声喊了一句。
“哎呦,我的爷,您可算来了。”一位满脸涂满胭脂的中年女人快步迎了上来,眉开眼笑地说:“咱们照您的吩咐,这几天都没让雨儿姑娘接客,就等您这位兄弟了。我瞧瞧。”
这位刘妈妈弯着腰,侧着脑袋去瞅江枫眠耷拉下来的脸,笑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哥儿。只是他醉成这样……呵呵,怕是雨儿姑娘瞧见了不高兴。”
慕云遮将江枫眠重重地按在一张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他平时就是喝三大缸烈酒也醉不了,今儿个不知是怎么了。不管那么多了,就叫雨儿姑娘来陪他。咱们又不是不给钱。”
刘妈妈嘿嘿笑了,说道:“您也知道,雨儿姑娘不轻易见客。别说是这玄武区有名有姓的人家,就是朱雀区的皇族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慕云遮想了想,说:“你先扶他进去,若是雨儿姑娘不愿,就叫别的姑娘伺候他不迟。”
“得嘞得嘞。”刘妈妈应了一声,说道:“我亲自扶吧。”她说着就拉起江枫眠的一条胳膊,朝里走去了。
这时候,又有几个姑娘缓缓向慕云遮走来。“怎么着,慕爷?”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双手紧紧勾着慕云遮的脖子,含羞带臊地瞧着他。
“你们几个,我全要!”慕云遮一把将这姑娘抱了起来。其余的几个姑娘也都拍手欢呼了起来。
慕云遮抱着她刚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说:“不过话可得说明白,钱都得记在我那兄弟的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