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霖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一片迷蒙渐渐清晰了起来。换上白衣白裙的唐心正坐在梳妆镜前用眉笔勾勒着自己的浅眉。陈霖望着她,露出了笑容。
唐心也在镜中望见了他,同样是回眸一笑,说道:“快穿衣起来吧,咱们今日要去祭拜龙塔呢。”
“这是你第二次因为成亲而去祭拜龙塔了吧?”陈霖笑道:“但上一次是假的,这一次是真的。上一次江枫眠将你救了出来,这次任谁也夺不走你了。”
唐心惬意的笑凝固住了。她低了低头,淡淡说道:“快起来吧,我去外面等你。”
她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早就侍候在外的老妈子和侍女一齐施礼,道:“少奶奶早安。”
“少爷就在里边,你们去伺候他梳洗吧。”唐心说完便离开了。
侍女们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议论道:“少奶奶似乎不是很高兴。”、“许是小两口拌嘴。”、“拌嘴?新婚第一天就拌嘴?我看呀,是少奶奶放不下在唐家的架子。唉,莫忘了自己进的可是陈家的门呀。”
唐心步子一顿,猛然回头过来。侍女和老妈子们心头一惊,纷纷向屋里去了。见她们进去,唐心这才又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着。
经过一夜的风雨,雾都山弥漫着芳香、湿润的空气。陈霖携着唐心的手向山上的龙塔走去。
二人从龙塔的一层开始祭拜,直到最高的七层。他们给香案上更换了新的贡品和香炉。
叩拜过圣龙天尊之后,已是中午时分。他们又去参见陈渐鸿。但令唐心备觉意外的是陈渐鸿的一脸怒色。
陈霖也觉察出了他面色的不悦,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夫妻二人缓缓跪下,磕下头去:“父亲安好。”两人齐声说着。陈渐鸿嘴角一瞥,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好。”唐心的心更加忐忑。在起身时,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陈渐鸿一眼。
“坐吧。”陈渐鸿冷冷说道。
待二人落座,陈渐鸿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你们休息得还好吗?”
“谢爹爹关怀,我们睡得很好。”陈霖笑着说。
陈渐鸿“啪”地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两人都吃了一惊。“让心儿说。”他眯眼说道。
唐心一愣,便笑道:“回父亲大人,我们一夜无梦,睡得安稳极了。”
陈渐鸿捧起茶盅,一边翻弄着茶盖一边说道:“心儿,你既进了我陈家的门,有些事我还得问问,你别嫌我多嘴。”
“媳妇不敢。”唐心欠身说道。
“那你可不能对我有丝毫的隐瞒。”陈渐鸿轻呷了一口茶水,抬起冷冷的目光,说道:“你之前被江枫眠掳去,一路经过了很多波折和艰险。这些我都知道,也能理解是你身不由己。呵呵,我们陈家虽然门风甚严,却也不是古板的人家。既然霖儿爱慕你,我与你父亲也是至交好友。有些事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会计较。”
唐心脸上现出了疑惑的神情,问道:“不知父亲所说的是什么事?”
“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陈渐鸿的目光变得愈加犀利,声音也低沉得犹如野兽的咆哮。
陈霖忙抢着说:“爹爹,可是心妹她有哪里令爹爹不快了吗?心妹刚来咱们家,还有些生涩。您若是要责怪,就责怪我吧。”
陈霖说完便又跪在了大堂上。唐心也吃了一惊,急忙跪在一旁,说道:“父亲恕罪,媳妇确是不知哪里有失礼之处。”
陈渐鸿面罩寒霜,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心儿你先下去吧,霖儿留下。”
唐心慌乱地眼神向陈霖投来。陈霖略微一笑,说道:“那你先回去等我吧。我随后就到。”
“嗯。”唐心应了一声,然后又正了正身子,俯首拜下:“媳妇告退。”
陈渐鸿目送唐心离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直到唐心的身影模糊在视野的尽头,他才将目光一转,对陈霖说:“你起来吧。”
陈霖站起身来说道:“爹爹,您为何要对心妹发火?这可是我们新婚的头一天呀。”
“正因为是头一天。”陈渐鸿一招手,示意陈霖坐下,然后说道:“你们动身去参拜龙塔的时候,我让两个仆妇进去为你们整理床铺。她回来告诉我,唐心没有落红。”
“落红?”陈霖不解地重复了一句。
“你这傻小子,连什么是落红都不懂吗?”陈渐鸿说道:“这也就是说,她在嫁给你之前已破了身。”
“什么?”陈霖拍案而起,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陈渐鸿目光一转,说道:“你现在着急了?你在洞房时难道就没有半分的察觉吗?”
“我……我没有想到这一层。”陈霖失神般的坐了下去,颤抖的手抓起茶杯就往嘴边送,茶水在剧烈的摇晃中四溅开来,打湿了他的衣衫。
陈渐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看你,自己的女人都看不透。她之前跟江枫眠走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里,你能保证她是清白的?”
“江枫眠……江枫眠……”陈霖嘴里嘟囔着:“心妹有几次遇险,都是他舍身相救。难道他真能……”
“哼,有什么不能?”陈渐鸿怒气勃发:“你不要忘了他是一个刺客。刺客最是奸险狡猾。他救唐心不假,但你焉知他是否怀着险恶的用心?”
“心妹……她为什么不跟我坦白?”陈霖失神落魄的样子落在陈渐鸿眼里,颇感凄凉。
陈渐鸿起身过去,轻扶着陈霖的肩膀,说道:“她不告诉你,那便是她对你无意。她若是对你有意,一定会跪在你的面前痛哭流涕,然后祈求你的谅解。”
“我……我这就回去找她问个明白!”陈霖刚要起身,却又被陈渐鸿一把按住,说道:“霖儿,你何时能不再这么鲁莽!”
陈渐鸿一边叹气一边在厅中踱步。他背着双手,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她既不肯告诉你,你这样冒然去问,那她就会说了吗?尤其当你搬出她没有落红的铁证,更是叫她下不来台。一个姑娘家遭此羞辱,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孩儿应该怎么办?”陈霖哽咽地问道。
陈渐鸿步子一停,回身说道:“别无他法,只有百倍千倍的对她好。”
“什么?对她好?”陈霖不解地问道。
“不错。”陈渐鸿点了点头,望着外面说道:“她做出如此丧德败行之事,本就心中有愧。如果你能以德报怨,她定会感激涕零,将那些不堪的往事统统与你坦白。”
“坦白了又怎样?”陈霖苦笑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终究是输给了江枫眠。”
“你糊涂!”陈渐鸿怒目一瞪,说道:“是江枫眠输给了你!”他怀着烦躁的心情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说道:“唐心这样的天姿国色是属于你的,而不是他江枫眠的!此时此刻,江枫眠应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因为他输给了你。”
“可是江枫眠在她的心里!”陈霖也仰头说道。
陈渐鸿瞪着双目,久久没有言语。陈霖凌厉的眼神一敛,摇头叹息:“在睡梦里,她不止一次地喊着江枫眠的名字。我听在耳畔,痛却在心里。我想或许是江枫眠带给她的梦魇太深沉了,在未来我会用我的爱将她拯救出来。可没想到,江枫眠带给她的不是噩梦而是甜蜜的回忆。”
“所以你就更应该对她好。”陈渐鸿微探着身子说:“只要她还是个有廉耻之心的人,就不该对你的爱视若无睹。”
陈霖呆呆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唐心坐在房中,心中既是疑惑又觉烦躁。她因陈渐鸿莫名其妙地气恼而疑惑,也因自己始终猜不透他气恼的原由而烦躁。
一名侍女推门进来,说道:“少奶奶,以后我就是您的贴身丫鬟了,我叫盼夏。盼望的盼,夏天的夏。”
唐心微微一笑,说:“哦,这个名字怪好听的。”
盼夏笑道:“承蒙少奶奶的称赞。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唐心略微想想,说道:“我一人待着怪憋闷的。我想看书,尤其是一些古时的诗词文章,烦你帮我去街上买几本。”
“是,奴婢这就去。”盼夏应了一声,刚一转身,就撞到了陈霖的身上。
“你干什么?”陈霖怒道。
盼夏吃了一惊,忙垂首赔礼道:“少爷息怒,是奴婢没长眼。”
“下去下去!”陈霖不耐烦地一挥手,大踏步进了屋来,手一甩门,“咣当”一声,门便关上了。
唐心见他气呼呼地坐在自己旁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的心也紧张了起来,柔声问道:“霖郎,父亲大人和你说了什么,要你如此气恼?”
陈霖斜目一瞟,说道:“心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对我和爹爹有所隐瞒?”
唐心双眉一颦,面带不悦之色,说道:“霖郎这话好奇怪,我能有什么瞒你的事?父亲这样问,你也这样问。”
“你和江枫眠,你们孤男寡女走了一个多月,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吗?”陈霖问道。
听闻此言,唐心本还和蔼的面色“唰”地一下变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霖郎,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唐心站起身来,不住地向后退着步子,用抖颤的声音问道。
“我是什么意思得问你才知道!”陈霖也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唐心的手腕,将她逼到了墙角。
“你这张脸好美,江枫眠能把持得住吗?”陈霖怒目而视。
唐心沉默了。她眨了眨酸楚的眼睛,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