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若信成带着得意的笑容,快步向前走着。唐心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的心情极为忐忑,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地小心翼翼。
希若信成登上自己寝宫的层层台阶,回头对那紧紧跟着的军官说道:“侍卫大人辛苦了,你下去歇着吧。”
那军官欠身说道:“陛下的吩咐,要卑职紧紧盯着这女犯,不得有丝毫的懈怠。”他说着还瞥了唐心一眼。
“放肆!”希若信成厉声斥道:“这女子既入了我的寝宫做婢女,又怎叫她是女犯?她是犯?那我是什么?”
军官急忙跪伏在地,说道:“王子息怒,只是炎皇陛下的谕旨您也是听到的,卑职不敢不从啊。”
“哼!”希若信成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守在这宫门外面,不得越这台阶一步。”
军官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你跟我来吧。”信成对唐心说了一句,然后就径直朝宫里去了。唐心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军官,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唐心进得门来就被眼前的景物震撼住了。十二颗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将诺大的屋子照得通透雪亮。红木门窗上雕刻着孔雀、百灵等美丽的图案。再看那墙壁,一幅幅精致的山水墨画为这房间增添了点点雅致。另有三个侍女分别守在围着纱帐的床边及桌边。
唐心四下望着竟出了神。不知从哪飘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犹令她舒爽。她低眉一瞧,那是眼前桌椅散发出的味道。上等的檀香木经过复杂的工艺处理之后,香气会变得淡雅很多。
“皇家真是气派。”唐心暗暗赞叹着。
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唐心和那三个侍女都吓了一跳。她们定睛一看,原来是信成将一个花瓶打碎在地。侍女们急忙跪下,口称“该死”。唐心也只好跟着跪下,头也不敢抬。
希若信成气呼呼地坐到桌边,说道:“父皇居然如此信不过我,我带人进来,他便派人来监视。”
侍女们互相瞅瞅,都不敢说话。唐心跪行两步,说道:“王子息怒,只是明成太子刚刚遭遇不测。我……毕竟也是来历不明,炎皇他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哼!你别跟我提明成!”他转过身来望见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唐心,语气渐渐和缓了:“你先起来吧。这与你无关。”
他轻轻扶起了唐心,说道:“你是个善良的人,自然是把人都往好处想。唉,我从小长在这深宫里头,谁对我真的好,谁对我假的好,我心里最清楚。”
唐心站在他一边儿,低着头,没有应声。希若信成比她矮了半头,只能仰头望着她:“明成的生母只是一个妃子,而我的母亲才是真正的炎后。”
信成坐回到凳子上,说道:“可偏偏父皇的心肝蒙了猪油,只宠爱明成母子。五年前明成生母过世,父皇罢朝三日,整个颖都不得有奏乐之声。哼!这哪是一个妃嫔应受的哀荣。也就是那时候,父皇立明成为皇太子。百位臣工没有一个不反对的。但反对又能怎样?父皇心意已决。他为了表达立储的决心,整整一年没有见大臣们的面儿。大伙奏事也只能写成奏疏,递上去,父皇批了也就批了,还有很多都是被当值太监拦下的,父皇根本就没见着。有一位老臣,八十多了,眼见自己的奏疏不见批复,竟一头撞死在那永安殿上。唉,你说,这是不是造孽。”
唐心心头一慌,忙跪倒在地,说道:“民女不敢非议朝政。”
信成仿佛很失望似的,拿起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一边喝一边说:“现在好了,明成也死了。我便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这皇太子之位早晚都是我的。”
“王子又何必跟民女说这些?”唐心跪着说:“民女闯进云天阁的确不该,可那也是被人挟持不能自主,还请王子大发慈悲,放了民女吧。现在朝廷有难,我回去了也好劝说爹爹,叫他和北岸的陈伯伯一起坚守颖都。”
“你爹爹?”信成的目光将她上下一扫,问道:“你爹爹是谁?”
“正是‘北斗剑宗’唐易舟。”唐心急急地说。
“什么?”信成拍桌而起,惊道:“唐易舟是南岸第一剑宗,听说他的剑法出神入化、高深莫测。你……你真的是他的女儿?”
“千真万确。”唐心带着哽咽地声音说道。
信成兴奋地来回踱着步子,说道:“那可太好了。只要有你爹爹来相助,颖都就不愁守不住。只是……”他忽然眉头一皱,放缓了步子:“他人在南岸,颖都却在北岸以极。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唐心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被坏人掳去之后,家父一定还在北岸寻我。只要炎皇发下谕旨,就说小女在京师大内,速请他来面圣,那他绝无不来之理。”
希若信成惊讶瞧着她,木然点了点头。
江枫眠将身子压得很低,从远处看去,根本不会察觉到屋顶上伏着一个人。他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底下那空荡荡的走廊。走廊两侧传来的都是犯人们的呼号声和哭泣声。
“喂,你还要再看一遍吗?”一个声音在江枫眠的耳边响起。
他瞪了那人一眼,说道:“你不耐烦了就闪开,我没叫你跟着我。”
“我不是要跟着你,只是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姑娘才能让你如此的牵肠挂肚。不知她的品貌与玉桃儿比如何。”那人笑嘻嘻地说。
江枫眠侧过身去,神色凛然地说:“慕云遮,我看你是想姑娘想疯了吧?她怎能与玉桃儿相比?”
那人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枫眠兄,我一向敬重你,从没叫过你江枫眠。那是因为我拿你当兄弟。可你呢?左一句慕云遮,右一句慕云遮。难道你不知,平辈之间是不能直呼其名的吗?”
江枫眠冷笑了几声,说道:“哎呦,你一个使刀的,倒讲究起这些俗礼来了?”
这个叫慕云遮的勃然色变,说道:“使刀的怎么了?我的‘遮云十三式’,普天之下能从容应付的怕也没几个。枫眠兄你倒是使剑,可那些正派的剑客们认你吗?”
江枫眠眯着双眼,冷冷说道:“我江枫眠是何等样人,需得他们认?”
“对咯!”慕云遮嗤嗤一笑,说道:“就冲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可交定了。”
他说着就轻轻拍了拍江枫眠的肩膀。江枫眠肩膀抖了抖,说道:“先救人,交情稍后再叙。”
“好啊。”慕云遮将脸凑过来,笑道:“不过依我看,你要找的那个美人儿八成不在这里。”
“那还能在哪儿?”江枫眠侧目问道。
慕云遮耸了耸肩,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不在这儿。咱们里里外外看了七八遍了不是也没找着吗?”
江枫眠细细一想,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分头去找。就是把这颖都城翻个底儿朝天,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他说完就是纵身一跃,向远处疾飞而去。慕云遮刚想拉住他已是不及。
慕云遮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性急鬼,那姑娘长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唐心站在希若信成的面前,双目含泪,轻轻咬着嘴唇。希若信成也瞧了她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你的父亲来了,你就要与他回去了,是吗?”
“信成王子,小女子本就是南岸之人,来北岸是为了参见斗剑大会。”唐心说道:“可未曾想坏人将民女劫持,这才被迫来到京师。信成王子……”说到此处,她又轻轻跪了下来:“请您体察下情,赦了民女擅闯禁地之罪,叫我们父女团聚。民女一家都会感念炎皇和信成王子的恩德。”
唐心越说越是伤心,说到最后竟幽幽哭了起来。信成看在眼里,酸楚之情在心里油然生起。他又感到了些许的悲哀,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知不知道,我比你活得还更凄苦、更悲哀。你好歹有一个英雄般的父亲,而我虽贵为皇子,却终日惶惶、噤若寒蝉。”
唐心的哭泣止住了,静静地望着信成。信成只有十岁,也只比自己的妹妹稍大一些。可从他的脸上和话语中丝毫察觉不出一个孩子应有的稚嫩。
“颖都是保不住的。”信成又徐徐说道:“就算你父亲来了也没用。朵拉大军一到,我炎族的守卫必定土崩瓦解。到那时,我和父皇、母后都会死。”
唐心怕极了,慌张似的低下头,说道:“真武圣龙天尊会保佑我们的。”
“天尊?”信成哈哈一笑,说道:“不就是那条龙吗?世上真的有龙?”他双眉挑起,一脸疑惑地望着唐心。
“嗯。”唐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当年炎魔大战,是天尊显灵,我们炎族人才能打败魔族。天尊一定是存在的。”
“哈哈哈……”信成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说道:“你真糊涂,那些都是骗人的。太祖炎皇打败了魔族人,却说是有真龙相助,不过是为了安定人心罢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唐心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信成收了笑容,来回踱起了步子,说话的语气也颇显得焦躁:“不行不行,不能待在这儿。”他的眼睛忽然一亮,以拳击掌,说道:“对了,咱们可以逃出去,去凤凰城。我叔父希若流云就镇守在凤凰城,咱们正可以去投他。”
“咱们?”唐心颇为不解地问。
“对,咱们!”信成转过身来说:“咱们一起逃,我绝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可是……可是……”唐心在慌乱下没了主意。她确实很想逃出去,但从未想过和一位皇室成员一同出逃。自太祖炎皇开创以来,这种事还从未遇到过。
“没什么可是的,咱们这就去换普通宫人的衣服。”信成笑着说:“这几日频繁有宫人出逃,再多逃两个也没什么稀奇。”
“哦……哦。”唐心也慌慌张张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