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眠将希若明成的头捧起来细细端详着,自言自语似的说:“好头颅,好头颅,可惜我未能亲手将你斩下。”
女子一脸狐疑地望着他,问道:“你和希若明成有仇?”
江枫眠呵呵笑了起来,用透着无奈地语气说道:“何止是希若明成,我与整个希若家都有不共戴天的深仇。”
女子说道:“既如此,你就不要阻拦我。好让我带着这首级回去复命。”
江枫眠将她一望,又问道:“你不是朵拉人,却为何要替他们做事?”
女子轻蔑地眼角一瞥,反问道:“那你与希若家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江枫眠略一踌躇,说道:“这是我的秘密。”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女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接着说:“咱们还是两不相知的好。”
她说着,一步上前,夺回了江枫眠手中还在滴血的人头,重新包裹了起来。
江枫眠愣了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一个两不相知。你的名字总可以告诉我吧,我叫江枫眠。”
女子领着包裹上前走了几步,回头来轻轻说道:“我叫依儿。”之后身子一纵,消失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之下了。
江枫眠疾追两步,但终究将步子停了下来。依儿说话时并没有瞧他,但他坚信,依儿必然是带着笑容报上自己的名字的,而且一定是带着喜悦的心情。
江枫眠呆呆地望着这虚空,怅然若失地说了句:“依儿,这个名字好,听一遍就记住了。”
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唐心的面容又浮上了自己的眼前。“糟糕!”他皱眉嘟哝了一句:“怎么把那丫头给忘了。”
云天阁仍是那么地空空荡荡,长明灯将冰冷的大殿映照得犹如白昼。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像栩栩如生,平静地注视着眼前。
江枫眠一跃而上,匆匆地奔入大殿中来,却已不见唐心的人影。他的心就像是被搁在火架上烤着一般,焦灼非常。
他四下张望着,搜寻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唐心!唐心!你别跟我捉迷藏。”
大门两侧厚重的帘子被他一把掀开,长长的走廊也被他来来回回走了三遍,但唐心的踪迹半点也寻不到。
“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呢?”江枫眠双手叉腰,细细思索着:“难不成她被巡逻队发现了?如果是那样可就糟了大糕。希若明成前脚刚被人摘了脑袋,巡逻队后脚就抓获了一个可疑的女子。就算她浑身是嘴,怕也说不清了。”
“不行,我要去刑部大牢看一看!”江枫眠正要走,忽然感到一阵疾风扑面。他身子一侧,一道黑影从自己的身侧疾掠而过。
“还玩这种把戏。”江枫眠一声冷笑,手指一弹,迅影剑又是在眨眼之间飞了出去,“当”的一声,激荡之下,迅影剑原路折返,那黑影也原路返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空中一闪而至。那人在空中一翻,稳稳地落在云天阁的走廊之上。他左手提着一个酒坛子,右手扬空一接,那黑影似的刀落在了他的手心里。江枫眠定睛一看,那是一柄月牙似的弯刀。
那人将酒坛子重重地在地上一砸,盘腿坐在了地上,哈哈笑道:“枫眠兄,今日是你亡父的忌日,我就知道你会来。”
江枫眠冷冷地瞧他一眼,说道:“是啊,可真巧得很。”
那人将酒塞子拔开,将鼻子凑上去细细一嗅,笑道:“这可真是好酒啊。枫眠兄,这酒我是专门为咱们二人预备的。”
“我没空。”江枫眠说着就要走。那人将刀一亮,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问道:“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啊?”
“找人。”江枫眠不冷不热地说。
“找人?”那人一把将酒坛子拎起,“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四溢地酒香在四周弥漫开来。他意犹未尽地将酒坛子放下,一抹嘴说道:“可又是万宝楼的那个……那个玉桃儿吗?枫眠兄,你还别说,玉桃儿真是人如其名,那小脸儿水灵灵的,简直能捏出水来。”
江枫眠愈发得不耐烦了,说道:“不是玉桃儿,也不是万宝楼的。喂,你再不让开,我可不客气了。”
那人又是一阵仰天的大笑,一拍大腿,说道:“好!你让我先喝上一百来斤的酒,然后再和你打。那才叫痛快呢。”
“你……”江枫眠强压怒气,摇头叹道:“慕云遮呀慕云遮,你真是无可救药!我是要去救人的!”
那人嘿嘿一笑,手随意地在空中一挥,说道“救什么人呀!你可是个刺客,这辈子只管杀人。呵呵,从未听过有刺客救人的。”
他说着又是双臂一抱,将酒坛子抱了起来,又是一阵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乳白色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坛子的边沿缓缓淌下,形成了一道水帘。酒水落在木地板上滴答作响,就像下雨一样。
“你喝,我叫你喝!”江枫眠抬起一脚,正踢中那宽大的酒坛子。哗啦一声,酒坛破碎,满坛子的酒就像爆炸似的四下散开,落得到处都是。
那人望着眼前酒坛子的碎片和湿漉漉的地板,呆若木鸡。“唉,可惜呀可惜。”他摇头叹道:“这么好的酒,我是尝过了,可枫眠兄你还没尝过呢。哼哼,这一坛子酒你是再也尝不到咯。”
江枫眠越过他的身子,说道:“有本事的,你就在这醉死好了。我还要去救人。”
那人又呵呵笑了,说道:“枫眠兄如此着急,看来你所要救的人一定比玉桃儿更加貌美了。不行不行,我要跟去看一看。”他说着就缓缓起身,但动作缓慢,活像一个醉鬼。
“随你。”江枫眠说完就又是纵身一跃,向远处飞去了。那人也上前一步,同样地纵身飞去。
哭声在太子的偏殿回荡着,久久不绝。宫女们、太监们,还有许多花白胡子的大臣都在哭着。希若明成的住所虽是偏殿,但规格却不逊色于炎皇的寝宫。大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希若明成的尸体。尸体上覆盖着一张白色的毯子,根据这毯子的形貌也可发现,尸体已没有了头颅。
炎皇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在宫女的搀扶下才能勉强地坐上专为他准备的椅子。
“可怜我的儿……可怜我的儿啊……”炎皇捶胸顿足,痛苦得难以自抑:“居然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我……我……真不如随他去了吧……”
“陛下,您要节哀呀。”一位大臣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跪伏在炎皇的身前,说道:“明成太子已被朵拉蛮贼害死,您要是再有个闪失,那太祖炎皇开创的天下就要倾覆了呀。”
“节哀?”炎皇不觉忽然笑出了声,奋起一脚将那大臣踹倒在地,说道:“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节得了哀。可我呢!可我呢!”
一位身着华丽衣裳的中年女子快步上来,扶住炎皇摇摇欲坠的身子,说道:“陛下,难道你忘记你还有信成了吗?”她回过头来招手道:“信成快过来,让你的父皇好好看看。”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缓缓走了上去。他望着虚弱不堪的炎皇,面上波澜不惊。在场的众人中,只有他没有流泪。不知他是对做这假戏不屑一顾,还是在强抑内心的痛苦。
炎皇抬眼一望,希若信成已来到了他的面前。“父皇。”信成用那稚气未脱的声音叫了一句。
“好孩子,好孩子。”炎皇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生在我希若家,真是苦了你了。”
“陛下!”一位身着厚重铠甲的军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跪在了离炎皇还有十余步距离的地方。
炎皇一呆,忙问道:“抓着刺客了?”
“陛下,我们擒到一个女子,她就算不是刺客,也必是同伙。”军官回答道。
“快带上来!”炎皇叫了一声。虎贲营的两个卫兵一左一右将唐心架了上来。
唐心嘴里塞了一大团棉花,手脚也都被捆着。她的喉头发着“唔唔”的声音,身子在拼命地挣扎。但她的力量太微弱了,在这些健壮卫兵的面前简直是微不足道。
卫兵将唐心像扔垃圾似的扔在炎皇的面前,然后两人各自施礼,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唐心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不断地朝炎皇摇头。
炎皇轻轻将希若信成推开,吩咐道:“把她嘴里的东西拿下来。”
“是。”他身旁的太监尖声尖气地应了一声,便缓缓走过去,将唐心嘴里的棉花拿了下来。
“冤枉啊!”唐心刚一松口就大声叫道:“炎皇明察,我不是刺客!”
那军官目光一瞪,说道:“云天阁是皇家私地。未经允许,他人不得擅入。哼!就算你不是刺客,单治你一个擅闯禁地之罪,也是要斩首的。”
闻听此言,唐心吓得更是瑟瑟发抖。她回头望了望那军官,又瞅了瞅面色铁青的炎皇,说道:“我……我是被人挟持上云天阁的。”
军官向着炎皇施了一礼,道:“陛下,我们发现云天阁中流苏先王的画像被扯了下来,换上了江柏霖那罪臣的。再加上明成太子被害……卑职想着,这两件事必有联系。”
“陛下,我没有换画像,更没有刺杀明成太子。”唐心朝着炎皇拼命摇头,极力地辩解着:“我是被人挟持着才上云天阁的,望陛下明察!”
炎皇冷着一张脸,问道:“挟持你的人是谁?”
“是……”唐心的话忽然卡住了。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怕自己一旦报上了江枫眠的大名,只怕会对他不利。
“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唐心说道:“总之是一个恶人。”
“他是何模样?”炎皇又问道。
唐心一呆,江枫眠的音容笑貌逐渐清晰了起来,甚至他的声音也在自己耳边回荡着:“你不是要清白吗?我这就把你的衣服扒光了,叫你的清白之身也变得不清白!”
“啊!不!”唐心说着就向后缩去,瑟缩的目光就像受惊的兔子。
炎后跪在炎皇身侧,纤纤玉指轻抚着炎皇的身子说道:“看来这女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神志似乎都有些失常了。”
炎皇死死地盯着她,说道:“她出现在了云天阁,明成又遭了暗算……”他长出了一口气,思索着说:“绝不能轻易放了她,先关起来吧。”
“父皇!”希若信成上前说道:“父皇说得对,不能轻易放她,但关着也不好。如今颖都城内人心惶惶,刑部大牢更是混乱。这么一个弱女子关在那里,只怕是把羊羔丢进虎狼窝了。最近好多宫女都逃了,儿臣身边也没个可差遣的人。不如就让儿臣带她走吧。”
唐心、炎皇、炎后和在场的宫女太监都极为吃惊地望着希若信成。希若信成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