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
羊谢之坐在柔软的红色沙发椅上,盯着面前棋盘上代表己方国王的棋子,用略带可惜的口吻向对方认输道。
而这个“对方”,便是玛尔布大陆声名远播的大法师,同时也是凯尔王国的莱恩学院临时院长兼足球协会会长西恩?布鲁托。
此刻,这个糟老头子正坐在羊谢之的对面,仅有的一只手臂平放在沙发椅扶手上,五指舒心惬意地上下摇摆,然后依次敲打在椅子上。
西恩明白,他已经赢下了这一局,索性咧开嘴笑了,缓缓地朝椅背躺了下去,似在宣示自己的得意。
羊谢之倒不像他一样靠在椅背上,作为输家,他躬着身子,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还在盯着棋盘看。
虽然他看清了自己棋盘上的败因,但却还是觉得可惜。
原本自己有机会用“马”抓住对方的“王”,但不料,对方的“兵”却出其不意,入侵到了他地盘的底部,转变成了“马”,然后联合对方的“车”将他的“王”给彻底将死了。
面对必败之局,羊谢之也只能感叹自己太年轻,没有经验,虽然他的年龄比他的对手大多了。
羊谢之叹了口气,无奈地用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棋盘,让棋盘上以及桌面上被吃掉的棋子按照他的意愿,自动地,一步一步地按照刚才两人下棋的步骤,倒退回刚开始的模样。
他这么做,是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在哪一步出现疏漏的。
“你能下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的老伙计。”西恩对羊谢之说道。
“多谢你这么安慰我,老朋友。”羊谢之平淡地回应着,显然并不在意西恩的客套话。
“我说的可不是客气话。”西恩一只手摸了摸略带白胡渣的胡子,矢口否认道,“就像下围棋一样,我也老是输给你,不是吗?”
“此言差矣。”羊谢之不同意对方的看法,“你和我下围棋,你虽输多赢少,总归还是有胜场的。但我们下象棋的时候,我却一场都没有赢过。”
“这……可能是你运气不太好吧。”西恩想了想,安慰道。
“运气?下这种棋还靠运气吗?”羊谢之抬起了头,看向西恩,欲寻解释。
他不再注视着棋盘上的棋子,而那些棋子也由于他转移了目光而停止了移动。
“你应该这么想,如果你运气好,碰见对手大意的时候,那么你的机会不就来了吗?”西恩摊着手解释道,在他看来,棋类本就是一个找机会的游戏。
羊谢之顺势举起了棋盘上的黑皇后,让西恩仔细地瞧了瞧:“我刚才拿的可是黑棋子,不还是输了。”
西恩被老伙计的举动给弄糊涂了。
他不明白,拿黑棋子跟运气有什么关系?难道……西恩似乎想到了什么,“黑子在围棋里有什么讲究吗?”
“并没有什么讲究。”羊谢之将黑皇后放回,继续盯着棋盘细看,棋盘上的棋子也接着移动起来。
他边看边向西恩解释,拿黑子只不过是本人的臭毛病,看不惯单数,总认为好事成双才是气运所在。所以,他只相信双数。
“相信双数?”西恩越加糊涂了,“这跟围棋有什么关系?”
“棋盘上的棋子总和,如果不是双数,我会发疯的。”羊谢之向西恩进一步坦诚了自己的老毛病。
“围棋讲究白子先行,若我手执白子,那么在白子先行的情况下,棋子总和为双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和棋。第二,我输了,白子再也下不下去了。但是我这个人不想输,也不想和棋,我想赢!”
羊谢之抬起头,与他的对手无意地对视了一眼。
巧合的是,象棋上的棋子也在此刻全部“回溯”完毕,等待着下一局的继续。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未免把输赢看得太重了吧。”西恩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当心对方。
羊谢之倒是不同意西恩的看法,他索性指了指自己,“我看上去还很年轻,不是吗?”
西恩看了看对方那张稚气未脱,英俊潇洒的方正脸,道:“这话你要是十年前刚来的时候说,没准我就信了。但现在,我都已经见过你那张老脸多少回了,你再说这话就没用了。”
须发皆白,长髯欲飘,脸上沟壑纵横,一身白衣,迎风而立。这便是西恩对羊谢之的平常印象。
如果再给他添一根法杖,披件法袍,戴一尖顶帽,手上再提一盏南瓜灯,那形象,简直比自己还像老法师,因为自己可没有长胡子。
“我说老伙计,你这几天老是顶着这张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西恩有些担心,难道他是想凭这张脸在舞会上大显身手吗?
“没什么。”羊谢之知道他的想法,顺势摆了摆手,“只是有朋自远方来,我难道不应该好好捣拾捣拾吗?”
“你有朋友要来啊?”西恩睁大了眼睛,来了兴趣。他合计着,老伙计的朋友,会不会有机会认识一下?
羊谢之看他这副活力十足的劲头,倒是婉言相劝,“别想着交朋友了西恩。你不认识他,也不会想认识他的。”
“为什么?人我都还没见过呢,你居然说这种话。”西恩有些不满。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诡计多端的万年狐狸狗,”羊谢之缓缓道,“以你的秉性和地位,总不会想着去跟一只狗交朋友吧?”
西恩听完一愣,狐狸狗?那是什么?长得像狐狸的狗?还是长得像狗的狐狸?但他并没有把这话问出口。
“那为何你和他是朋友?”西恩反问道。
“被逼无奈。”羊谢之白眉微蹙,揉搓着双手,显然不太想解释这件事,“我有些东西落他那儿了。”
“是什么?”西恩倒是极力打听老伙计和这位朋友的恩怨情仇。
羊谢之听西恩这么一问,倒是摸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缓缓开口道:“一把刀,还有一条命。”
西恩愣住了,他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料想的有些偏差。
大法师双手交叉,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些东西,他会还给你吗?”
“他会的。”羊谢之肯定道,“他若不会,我会帮他的。”
“那……需要帮忙吗?”
“不必。”羊谢之断然拒绝了西恩的好意,“个人恩怨,容不得外人插手,还望见谅。”
西恩不说话了,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咱们还下吗?”西恩转移了沉重的话题,指了指象棋问道。
“现在恐怕不行了。”羊谢之冲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西恩困惑地看着羊谢之,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的身后。
西恩突然心里有些发毛,因为他想起了一个瘟神。
大法师带着笑脸,缓缓地转过身去,果然如他所料,看见了一位身材高挑,身穿黑色制服,戴着圆框紫色眼镜,手拿厚重牛皮文件夹的长紫发小瘟神。
“外~公。”小姑娘不苟言笑地称呼着西恩,那声音,仿佛就是法官审判犯人时的淡漠语气。
“哈哈哈……”西恩见了她,尴尬地赔笑道,“罗妮,我的乖外孙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这可不太礼貌。”
“我已经敲了五回门了。”罗妮话毕,推了下眼镜,走至桌前,站在两人之间,神色冷漠地回应道。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呐,外公我年纪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西恩为自己辩解道。
“耳朵不好?”罗妮皱起了眉头,镜片一闪,“外公你要再跟我撒这种谎,我就要让莱恩学院的真正院长回来一趟了。”
“别别别,你姥姥现在正忙着和精灵谈判呢,你要是这么一说,得耽误多少事情。”西恩求饶道。
“那你还在房间里放禁声咒!”罗妮十分不满,瞪了一眼两个老顽童,“是不是生怕别人来敲门影响你们下棋啊!”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商量啊。你说是吧,老伙计。”西恩说完,还冲羊谢之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羊谢之冲他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放的禁声咒?”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你怎么能……”西恩话音未落,罗妮便炸开了锅,“好了!不要再狡辩了。”
“我不想听你们两个老头子在这唠唠叨叨浪费时间,外公你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呢!”罗妮说完,便将手中厚厚的文件夹塞到西恩的怀里。
“我不过是个临时院长啊。”西恩看着那一叠文件叫屈道,极不情愿地打开了第一页,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罗妮驳回了外公的抱怨,认为老顽固纯粹是懒:“别抱怨了,姥姥的任务可比你重多了,每天都要跟助手讨论到很晚。”
“助手!”西恩灵机一动,“那个,你能不能给我念念,外公我眼神不好。”大法师将文件推到罗妮的跟前,他突发奇想,想边听报告边下棋。
“不能。”罗妮推了下眼镜,冷酷无情地拒绝道,这老头该不会想一边听报告一边下棋吧。
“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罗妮步伐急促地走出门去,然后“砰”的一声,用力将门给带上了。
西恩无奈,只得又翻看起文件来。
羊谢之看了眼西恩和他手中的文件,就知道这棋短时间内是下不了了,他索性道:“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羊谢之起身,打算离开。
“现在恐怕不行了。”西恩冲羊谢之摇了摇头。
“为何?”
“老国王要见你。”西恩合上了文件夹,“他的病又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