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将手一伸,道:“这部功法你可带了?”
江云皓从怀中摸出那本书册,恭恭敬敬地递给少微,道:“灵峰……少微前辈,请过目。”
少微接过书册道:“要是一时改不过口,我也不勉强,无论我叫灵峰也好,叫少微也罢,对于这莽莽天道不过孤星一颗而已,所以你怎么顺口便怎么叫罢。”
江云皓挠了挠头,道:“我……弟子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已。既然如此,弟子还是叫您灵峰师伯罢。”
少微摆了摆手,并不介意,不过他看着依然没有题字的封面,皱眉道:“既然已给功法起了名字,为何不写上去?”
江云皓看着那本书册道:“自从拿到这本功法时,弟子心中便有一个夙愿,那就是想让爹亲自写上去。”
少微盯着江云皓看了好一会,直把这位少年看得汗毛立起,才道:“你为何就笃定,江一泓还活在世上?”
江云皓摇摇头道:“弟子也不能笃定,只是隐隐觉得,爹不可能就这么去了,他一定还有什么话要等着对我说,所以弟子心中一直抱着一丝希望。”
少微轻轻抚摸着那本书册,道:“可是你有未想过,即使你爹还在这世上,恐怕也不是以肉身的形式了。”
江云皓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少微道:“师伯的意思是……”
少微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望着窗外道:“嘿,这些老家伙到底还是来了。也罢,我便先和他们打过招呼,再跟你讨论这《蕴天诀》罢。”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灵性真人浑厚的声音:“灵峰师兄,师弟灵性携众师弟师妹前来拜见,望师兄让我等进屋一叙。”
少微拉开屋门,在明亮的月光之下,清楚了看清了来者,不光有灵性真人,灵寂真人与其余四泉首座也悉数到场,不过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二代弟子也在此列,少微认出这名弟子便是上次迷路的映月泉弟子顾行云,也不知所为何来。他微微一笑,道:“今日诸位齐聚寒舍,必是为前半夜那惊天巨响罢?”
灵性真人作揖道:“师兄所言正是,前半夜这天罚谷中传来的惊天巨响,不光是舞鹤泉,便是离得最远的白水泉也能听见。”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顾行云,道:“而且据这二代弟子所言,映月泉一名叫江云皓的二代弟子昨日偷偷进了谷。师弟料想这天罚谷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便紧急召集了师弟师妹赶过来了。师兄你此前一直守在这天罚谷,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当先就过来找师兄您,想了解一下情况。”
其实灵性真人此刻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得马上进谷查看紫微星的是否还在,不过天罚谷毕竟是灵峰真人镇守,他不得不先过来打个招呼。
少微略略点了点头,道:“如此,诸位便进屋一叙罢。”
灵性真人头顶开始有细汗冒出,他又朝灵峰真人行了个礼,道:“师兄,兹事体大,可否先由师弟进谷查探一番紫微星的安危,再回来……”他话还未说话,只见眼前这位师兄目光似是不经意向自己身上一瞥,灵性真人顿感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冒到头顶。要知道灵性真人是太虚门少有的几名修到“九转境”的宿耋,灵峰真人固然比他要高一两个层次,也断不可能一个眼神就让他有如坠冰窖之感。灵性真人心中一惧,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其余几人看着灵性真人话说到一半就呆立当场,心中虽然有万般疑问,但此地有两位师兄在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少微又看了灵性真人一眼,这次却是眼神柔和,刚才锋芒毕露的感觉荡然无存,他侧身让过房门,道:“诸位请进罢。”灵性真人看了看身边的师弟师妹,见他们表情中都写满了为自己马首是瞻,于是也只得按捺下焦急的心情,走进了草庐。
众人刚走进草庐,便见到卧床不起的江云皓,灵性真人心头的不安更加重了一分,当即再也耐不住性子,用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问道:“江云皓,你怎会在此,夏初雨呢?”
江云皓虽然对这太虚门执法长老还是有些惧怕,但一提起夏初雨,他心神又是一阵恍惚,竟似没听到一般,并未开口回答。
那灵性真人哪有那么好的耐心,大步走到床边,使劲摇晃着江云皓的肩膀,道:“说话啊,夏初雨呢?!”
江云皓方才拼命施展出“皓月式”来,本就耗尽了所有真元,现在又被心急如焚的灵性真人大力握肩,吃痛之下,竟是晕了过去。旁边的顾行云见此,惊呼了一声“江师兄!”却被斜地里一只手按住,他向旁边看去,正是师父霍正祺。
“灵性师弟,你似乎有些过分了!”少微面有愠色,高声说道。
灵性真人也是关心则乱,见江云皓晕倒,他也颇为后悔,道:“师兄,对不住,我……方才太心急了。”
少微走到床边,分出一缕灵识探向江云皓丹田气海,他发现江云皓体内竟是一点真元也无,直如一个凡人一般,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修为。
“哼,竟是如此体质,怪不得……“稍微想了一下,少微便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背着屋内众人,苦笑了一下。
他扯过床上的薄被,替江云皓盖上,才又对着屋内众人说道:“你们此番前来,为的是诸星之主紫微星,还是太虚弟子夏初雨?”
屋内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灵峰真人没头没脑问这个问题所为何意。
白水泉的郭寰心直口快,道:“灵峰师兄这话说的,我们连夜赶到此处,自然是为了那紫微星。若是紫微星被魔道贼人所乘,天下可真的要大乱了。”
灵性真人闻言暗道不好,他今晚自从见到灵峰真人的第一眼,便感觉眼前这位师兄有些陌生,从方才那道凌厉的眼神更能看出端倪。而且灵峰真人修为已至九转之境,除非魔道中人有大罗金仙的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假冒于他,所以灵性真人断定,眼前这位师兄,定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灵峰真人。
果然,少微听闻郭寰此言,当即将袖袍一甩,道:“既然如此,那诸位请回罢。”
郭寰讶异道:“灵峰师兄,你……何出此言?你也知道那紫微星非同小可,若被魔道裹挟,说不定会再启七百年前的正魔战端啊。”
灵静真人也附和道:“郭师兄所言极是。灵峰师兄,夏师侄一事,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都非常关心,若灵峰师兄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我们,也好尽快将事情解决。”
一旁的灵武真人、灵寂真人和霍正祺却未发一言。他们三人中,要么就是人老成精,要么就是心思缜密,要么就是善于观察,俱看出了今晚灵峰真人的异常,所以都在静观其变。而郭寰和灵静真人一个心大如斗,一个经验不足,所以倒未看出什么来。
少微环视了一遍屋内众人,忽然道:“‘华阳紫微现,龙荡九重天’,想必诸位都听过罢?”
灵性真人一怔,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太虚门流传已久的传言……莫不是跟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少微道:“前一句‘华阳紫微现’诸位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知第二句‘龙荡九重天’,诸位可有解?”
灵静真人摇头道:“此番传言,我们研究了百年,终只是研究出第一句来,第二句嘛……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少微闻此,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一时间笑声直上青云,响彻霄汉。
众人见此面上疑色更重,便是连郭寰这等粗枝大叶的人都有所察觉。他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咄咄逼人,沉声道:“尊驾到底是何人?”
少微笑声渐歇,看着屋内众人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摇头道:“多少年了,你们这些凡人还是没有多少长进。”
郭寰哼了一声,道:“尊驾好大的口气,就像你是那天上的神仙似的。”
少微没有接郭寰的话茬,看着众人道:“我确实是你们的师兄灵峰——或者可以说曾经是。”见他们都不解其意,又继续道:“几天前自紫微神谕发出后,我脑海中便似有人在呼唤,起初我还当自己修炼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生了心魔。不过就在昨日……”少微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看着昏迷不醒的江云皓继续道:“这小子闯入了四凶法阵,解开了四凶封印,那外泄的四凶本源灵力不仅让紫微恢复了一部分实力,便是连我也受这灵力所影响,开了天智,这才记起我到底是谁。”
此前一言不发的霍正祺向前一步道:“如此说来,是云皓为见夏初雨,便破去了这天罚谷的四凶法阵,这时暗中潜入我派的贼人趁此机会进入到天罚谷中,打伤了云皓,掳走了夏初雨,可是这样?”
少微点了点头,道:“众师弟师妹中,你心思最为缜密,稍一推断,就说了个七八分。说起来此前我本来可以将这几人拦住,但他们竟然拿出了‘离魂钟’这等仙器,指使他们的人也定是看出了我的身份,才如此舍得。”
起初这几人还对眼前这位“师兄”的话半信半疑,但听到“离魂钟”三字时,便是一向处变不惊的灵寂真人也不禁失声道:“这‘离魂钟’相传是一件玄天仙器,世间仅此一件,七百年前正魔大战时不知夺取了多少性命。只是这仙器不是早就沉入东海海底了么,如今现世,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众人听闻这么一件仙器出世,也暗暗担忧起来。
而少微只是“嘁”了一声,便道:“哪有那么严重,不就一件仙器么,也仅仅困了我三个时辰,便被我破掉了。”
这一下草庐里鸦雀无声,除了一脸茫然的顾行云,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所震惊了。离魂钟是个什么存在?七百年前,就凭这一件玄天仙器,便陨落了九转境三人,七星境十一人,五方境和三才境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而就是这么一件不世仙器,竟然被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老道一句轻描淡写的“破掉了”,便从此不存于世。
霍正祺这时开口道:“如此说来,这‘龙荡九重天’说的,便是您了。”
少微拈着长长的白须道:“不错,相信说到此处,你们心中已有答案了罢。”
灵武真人到底年纪最长,见识也最多,他竖掌行了个礼,问道:“不知尊驾是哪一位星君?”
少微点头道:“我便是太微垣的少微星。”
虽然众人心里已然猜到了几分,但此间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灵性真人与灵寂真人对视了一眼,相互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色。此事非同小可,不做万全的确认,他也不敢贸然就这样相信。于是他行礼问道:“既然您说自己是天曜星君,可有什么证明之法?”
少微抚须一笑,打开草庐门,道:“你们出来望向星空,便可知晓。”
众人依言鱼贯而出,都抬头望向了那无垠深空。
只见天空中,一轮满月高悬穹顶之上,光华如水,将草庐染成了银白之色。而月亮旁边,一颗颗繁星也闪烁着微亮的光芒,以它们的形式照耀着一方天域。
灵静真人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什么来,对少微问道:“这满月当空,星辰密布,并无什么不妥啊。”
少微笑了笑,道:“你们且望向太微垣,定睛细看。”
众人闻此都向着太微垣看去,初时还没看出什么,但随着灵寂真人真元运于双目,再往那处看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那本来平淡无奇的星空,在太微垣星域,竟然有一条越十数丈的苍龙翱翔天际,不时发出空灵龙鸣,声声传遍天际山野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