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雨看着已在暴走边缘江云皓,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境界尚在三才的江云皓,能够驱使没有剑灵的仙剑,施展出天殛雷动来!
却是旁边的灰衣人一语道破:“这小子,竟不惜以自焚丹田的方式来对抗老夫,还真是乱来得可以。”
夏初雨闻言,心中歉然和悲愤交织陈杂,暗道:“江师兄定是看我遇险,才以自焚丹田这十死无生之法冲破禁制,以这无上真法欲救于我的……”这样想着,竟是有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而江云皓现下已然物我两忘,熊熊燃烧的丹田造成的痛苦何啻于千刀万剐?但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燃尽自己这一身血肉,也要救下夏初雨!
那灰衣人终于收起了对江云皓的轻视之心,道:“这小子的韧性,果得江兄真传,嘿,真个是虎父无犬子,看来老夫今日也是不虚此行了。”
夏初雨心中悲恸,也没在意那灰衣人说了什么,飞身就欲到江云皓面前,以期用自己最后一点真元,救他于水火之中。
不过江云皓现下奋力燃烧自己的丹田,虽然仅有三才之境,但一身真元如实质般外泄也不可小觑,夏初雨到了江云皓跟前却被无形罡风所阻,再不能前行半步,而在他周围三丈以内亦有无数电弧不断闪烁,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她泪如泉涌,也顾不得许多,将全身真元集于一处,伸出手来,朝着江云皓探去。
一寸,两寸,寸寸焚心;一分,两分,分分断肠。
昨日半夜被蛊雕神雷毁伤的皮肤,又添新痕,本来温润如玉的冰肌雪肤,被江云皓身周散乱真元化成的罡风电弧划下了道道伤口。
鲜血汩汩而出,观者触目惊心!
只是那罡风划破肌肤之痛,电弧劈开皮肉之苦,又怎能比得那一抹心伤?就在方才,见自己身处险境,江云皓明知不敌,却毅然拼起丹田真火,也要将自己救下,那青衣少年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的心并非铁石,见此怎能无动于衷?
不知不觉间,夏初雨面对眼前这个少年,除了有对恩师江一泓独子的关心,却有另一丝小小的情感,暗藏其中,便是她自己也殊未察觉。
却说她正兀自舍命向前,想突破江云皓护体罡风,却冷不防身旁人影一闪,只见那灰衣人竟如入无人之境般,不费吹灰之力就穿了过罡风,用手扣住江云皓脉门,道:“你这小子看起来人畜无害,没想到犯起浑来竟是这般不要命。也是遇上了我秦皓,换做旁人,你早就去见你那老爹了。”说话间已将自己修炼了一百五十余年的精纯真元度入江云皓体内。
夏初雨本全身心在江云皓身上,见灰衣人有所动作,心下一惊,怕他对江云皓有所不利,就要出剑阻止,但听得灰衣人自报家门,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您就是‘北漠南荒’中的‘北漠孤月’,剑魔秦皓?”
灰衣人哼了一声,傲然道:“与那老不死的齐名,端地辱没了老夫的身份!”又将目光投向夏初雨,点头道:“便是老夫了。”
夏初雨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不知所措。须知这秦皓虽近年来鲜在神州出没,但关于他早年的传奇可是不少。传闻他年仅十六便在神州崭露头角,凭着一身凌厉剑法与魔道修为声名鹊起,尔后一百年间,仅凭一人一剑,先后连挑神州五大正道门派,几无敌手,闯出了“北漠孤月”的名号。不过在距今三十年前,却又有一人在神州南荒之地持剑龙吟而起,自称“南荒剑神”,放出话来,誓要一挫秦皓锐气。这秦皓素来眼高于顶,哪能受如此激将?两人相约在栖凤山一决高下,欲争夺“神州第一剑”的名号。
却闻决斗之夜,栖凤山剑光无匹,罡风呜咽,仙剑激斗之声不啻江河倒卷,天崩地塌。一时间当真是天地黯然,山河色变。而当晚观战的正魔两道不下数百人,皆震惊于二人这剑动移山,掌交灌海的无俦威势,便是强如霍正祺者,也只能远远观瞻,不能近前,盖因两人已然拼出真火,身外一切与他们再无干系,如贸然近前,恐一个不小心就会沦为两人剑下亡魂。
这二人是拼斗了三日三夜,众人也看了三日三夜,直到栖凤山已然从万仞高峰被二人浩然剑气生生削成了一个小土包。夏初雨听江一泓所言,虽然最后还是剑魔秦皓以他自创的无双剑式“皓月式”险胜,但自身亦受到重创,摇摇欲坠。许是怕围观众人有旧仇欲寻隙报复,秦皓虽赢了这场争斗也未久留,远遁此处,从此在茫茫神州之中一隐没就是三十年。
而那“南荒剑神”亦从此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在神州大地上一般,众人竟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如今剑魔秦皓复又出现,还是在正道大派太虚门里,让夏初雨怎能不心潮澎拜?
她也终于明白,若是秦皓有心将二人留在此处,莫说三招,自己连他半招也接不下。
却说江云皓感夏初雨为自己舍生赴死,激愤之下竟是下意识地以自焚丹田之法想与秦皓拼个你死我活。但这有死无生的功法一运,禁制是冲开了,他自己也被这狂暴的真元力吞没了意识,接下来的举动,也仅凭着本能行事,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不过纵是这样,以他三才境界,以自焚丹田来对付秦皓这种通天人物也只如儿戏一般,不然这“剑魔”称号岂是白白得来?当下轻松破开他周身罡风电弧,将自己真元依着江云皓的脉门灌入其中。
那精修了两个多甲子的魔道真元甫一入体,便用其霸道之势将江云皓犹自乱窜的太虚真元压制一隅。那太虚真元感觉到体内有劲敌来犯,反应过来也开始奋起反击,但那些太虚真元因丹田这个大本营不复存在,便如散兵游勇一般,固然有心杀敌,奈何气息太弱,分得太散,不消一会便被兵精将强的魔道真元杀得溃不成军,最后只剩弹丸大小,在江云皓膻中附近凝而不散,失去了再战之力。
再观江云皓体外,由于暴乱的真元消散,他周身的罡风电弧也消弭无形,双目神采尽失,心神一松,晕死了过去。
但他身体还未倒下,一只芊芊素手早就伸了过来,托住了他的身子。夏初雨眼中泪光犹在,看着怀里面无血色的江云皓。
秦皓撤掌收功,点头道:“这小子是条汉子,修为虽不怎地,却恁的重情重义,可笑某些狗屁正道中人,满口仁义道德,神州卫士,比起这小子所为,还不及万一!
“只是可惜,这小子韧性刚则刚已,老夫也没想到他竟是这般不要命来,说不得老夫虽保了他肉身无恙,但这一身修为,也尽数废了。”
看着怀中的江云皓,夏初雨情难自已,颤声道:“前辈若是想动手,便向小女子动手罢,只是江师兄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但求前辈放过。”
秦皓皱眉道:“你这女娃娃傻了么,要是老夫想取你们性命,刚刚那一爪别说一个江云皓,便是十个也拦不住我,更遑论方才压制那小子的真元,保住他的性命了。”
夏初雨抬头,兀自泪眼婆娑,问道:“那为何……”
秦皓打断她道:“为何我一个魔道中人,维护你们这两个娃娃?嘿,不妨告诉你,若换做旁人,便是死在老夫面前,老夫便当死了一条狗,但你们两人自是不同。我看你这女娃娃甚是灵光,不会想不透罢?”
也难怪夏初雨一时间没想透,一来刚刚江云皓在生死之间,自己神情激动之下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二来她也绝难想到,自己平时且敬且佩的师父,竟然跟魔道顶尖高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见夏初雨面露释然之色,秦皓笑道:“便如你所想,老夫跟你的师父江一泓私交甚笃,相视莫逆。今日路过五泉山本来想祭奠一下老友,便寻下这处山坳想调息片刻便去那玉虚峰顶,没想到却被你们两个小娃娃闯入老夫结界,老夫以为行踪被太虚门所知,有意放倒你们就离开此处,但听你自报家门,老夫便无心为难你们了。那三招之约也不过想试试江兄小徒的深浅而已。”
夏初雨闻言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只道:“多谢前辈关怀,初雨铭感五内。只是江师兄如今这个样子,初雨还是想尽快将他带回玉玑泉求灵虚师伯救治。待安顿好江师兄后,如前辈还未离去,初雨自来告罪。”
秦皓不悦道:“你告个什么罪?先不说你未有什么罪责,这小子现下这般模样,老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就这样将他带回玉玑泉,灵虚老道固然能让这小子肉身安然,但他一身修为,任灵虚老道本领通天,也无法凭空结成丹田,助他恢复如初。”
夏初雨凄然一笑,道:“若修行之人自焚丹田,便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就算救了回来,也再也无法修行任何天道功法。前辈关切之心初雨替江师兄先行谢过,但除非九天之上,仙人妙手,否则江师兄的寻仙访道之路,也止于此了。”
但仙神之说,终是如飘渺云烟,漫说千百年来无人见过仙人英姿,便是那九天上真有那大罗金仙,又怎会纡尊降贵,救治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子?
秦皓嘿道:“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数年前我与江兄豪情纵饮,海山相歌时,当真是无话不谈,而他若与我谈论十件事,倒是有七八件都是这小子。听他之言,这小子虽然在他人眼中资质也就那样,但他做父亲的却另有想法。
“虽然太虚门上下都觉得这小子根骨平凡,但他这当爹的却看出了些端倪。要知道道法修行,引天地灵气入体,固本培元,以生成自身真元虽然是一个普通弟子都知道的基础,但你可知,这基础中的基础,乃是修行的境界?
“要是境界达不到,莫说修行有成,便是入这天道的门也是痴人说梦。他有次跟我提起,云皓这小子初修《太虚真诀》时只用了三个月便达到了一元境,这是太虚门中从未有过的事情,饶是那天资聪颖,七百年前被誉为“太虚第一人”的九方真人,从入门到修得一元境,也用了半年时光。
“本来太虚门那些老道士对这小子极具期望,俨然将他看作九方真人第二,便是将来超过他也未可知。但是这小子自打入了一元境之后,修为进境竟如老牛拉破车一般,就算前进分毫也要花上许多时间,他的好多师弟师妹也追了上来,一时之间他反倒成整个太虚门进步最慢的。
“起初江兄也与那些老道士一般,以为这小子少年心性,贪玩好耍搁置了修行,不过久而久之他也看了出来,这小子脑袋灵光,境界更是进步神速,奈何只是修为如老驴拉磨,不见增长,最大的缘由,可能便是《太虚真诀》并不适合这小子的体质。加之时日一长,这小子也破罐破摔,耐心渐无,生起放弃之心,江兄便和灵虚老道、霍正祺那小子商议,想自研一套功法,或许能解当前困境。
“老夫这次到太虚门,一则拜祭老友,聊表哀思,二则也想一了故人遗愿,找到这部功法。若这功法对云皓这小子当真有效,江兄也可含笑九泉了。
最后他道:“说起来我只在这小子满月时见过一次,没想到十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夏初雨听闻秦皓说完前因后果,也心知江云皓能走到今日,确实是千难万难。但斯人已逝,那部功法又在哪里?
忽然间,夏初雨福至心灵,回想起昨日清虚殿上,自己瞥到的那本无名书册!
莫非秦皓说的那套功法,就是这本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