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随着夏初雨剑势生成,瞬间被乌云所覆盖,有电芒雷声,从那密布的云中滚滚传来。夏初雨只觉得自身本就不多的真元如开闸之水般,向手中仙剑涌去。她自知此招若成功引下天雷,自己断无生理,索性舍命一搏,今日成败,当真在此一举!
哪知那灰衣人见这翻滚雷云,却浑不在意,好整以暇道:“没想到你这女娃娃年纪轻轻便会驾驭九天神雷,老夫颇为佩服,但你若把老夫与那扁毛畜生相提并论,说不得老夫今日就要做做那私塾先生,给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上一课。”
一言说罢,口中叱道:“咄!”背上魔剑应声出鞘,一飞冲天。随着他口念真言,只见魔剑迎风暴涨,瞬间便长成一把足有十丈长的巨剑。灰衣人右手拇指扣住中指,轻轻一弹,就见那魔剑发出巨大轰鸣,庞大的剑身一头撞入了雷云之中。
夏初雨气机牵扯之下,暗道不好。果然,那巨剑甫一钻进云中,便开始旋转起来。初时只是徐徐旋转,但随着灰衣人口中真言越念越快,剑身也越转越快,一时间半空之中罡风凌然,呜呜风声如百鬼冤嚎,不仅震得夏初雨面如金纸,连江云皓也面色煞白。
而那巨剑的威力又岂止于此?夏初雨绝望抬头,那半空之中,自己辛辛苦苦聚集的神雷黑云,转眼间已被巨剑罡风生生搅散,天地之间复又光明。
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雷云被外力搅散,涌入沁兰剑的真元无处施展,便又从剑中汩汩而出,在夏初雨的经脉中运转了一个周天,回到了她的丹田中。
不过饶是如此,本来内伤不轻的夏初雨情况更是不妙,她只觉体内五脏六腑像移了位般,说不出地疼痛,倏然收势之下,一个趔趄,险险摔倒。
江云皓有心相助,奈何身体动也不能动,只能隔空大呼道:“夏师妹,够了,不要再拼命了!”
而夏初雨只是摆手,将涌上的鲜血强行咽下,又挺起了身子。
那灰衣人抬手一招,魔剑顺势而返,待入得他手中已是正常大小。两人见他轻描淡写便化解了夏初雨的杀招,且脸不红气不喘,好似仅仅做了非常简单的一件事般,心下已是大骇:此人方才咄咄逼人,于太虚门不留一点脸面,如此看来,却真的有那个资格。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灰衣人这化解“天殛雷动”的一招固然看似如信手拈来般轻松写意,然而其中的凶险也是不为人知。即便夏初雨境界只是五方境第四层,但这“天殛雷动”毕竟是七星境的无上功法,就算强如灵虚真人者也对上此招也只能静待神雷生成,已自身精纯修为硬撼,亦不敢托大在神雷生成之时搅散黑云。因为只要一个不慎,神雷便会直接劈在仙剑上,要知仙剑与主人气息相连,要是神雷直接将那莫大的能量倾泻在剑上,搞不好便会剑毁人亡。
那灰衣人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脚下并未移动半分便将“天殛雷动”破解,他也不居功自傲,微微颔首,对夏初雨道:“刚才虽然只是老夫破解你的招数,但亦算是一招。不过接下来的两招,你就要小心点了。”
夏初雨整理一下两鬓的发丝,盈盈一笑,道:“多谢前辈提醒,小女子自是省得。”说话间面色又红润了几分,看样子伤势又恢复了一些。这固然得益于刚刚强行在沁兰剑游走了一圈又回到丹田的真元,但更重要的是夏初雨本身扎实的修行基础。
却说十年之前夏初雨拜在太虚门隐世长老江一泓门下,而江一泓却因为门派事务并未有太多时间教导夏初雨。他曾经也对她说过:“初雨,你可知拜在我门下,我因为终年修订门派典籍,钻研天道秘法,也没有过多时间引你入道,教你修习。我膝下本有一子,亦是因为如此才托付给本门霍师兄。其子尚如此,你这又是何苦?”
但夏初雨却回道:“师父救我于水火之中,于情,初雨自该报答师父的救命之恩,侍奉在您左右;于理,道法彰彰,这神州纵有名师万千,但为何高徒却是寥寥?初雨认为,修道一事,最重体悟,师父只是弟子窥得天道的引路人罢了。这修为高低,感悟多寡,最终却还是要看弟子。”
一席话说得江一泓颇为欣慰,于是他在这几年间也不藏私,将毕生所得皆传于夏初雨,而传授方式也不是言传身教,而是授予真言口诀,让夏初雨自行揣摩,如有她实在不能理解的,才出口指点。时间一长,夏初雨的悟性自然是日渐增长,加之她又有极好的根骨,不知不觉已超过了几乎本门所有同龄人,便是二代弟子翘楚如吴寒、赵凌峰等人,如若和夏初雨切磋起来,恐怕也只能以多过半个甲子的精纯真元才可勉力一搏。
夏初雨这一点小小的变化灰衣人尽收眼底,心中暗道:虽早知江一泓的修为境界足以称雄神州大地,奈何从未与他交手,于我而言莫不是一大憾事。今日乃徒年纪最多不过二八,一身修为竟是如此了得,灵骨慧根固然重要,但若不是他教导有方,又何来此等俊彦?
那灰衣人心中波澜微漾,但面上却无表现,只是说了一声“注意了”,身形便凭空消失,连带着气息一同隐匿了起来。
夏初雨自是不敢分心,她知道那灰衣人意在用这绝妙身法,给自己出其不意的一击,当下持剑在手,双眼微眯,灵台轻舒,真元在体内不断游走,身体却动也不动,欲以不变应万变。
不出片刻,忽觉左肩那侧有异,夏初雨想也不想,沁兰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朝着那处扫去,只听一声轻咦,灰衣人果然从此处现身。不过他似乎早就料到夏初雨会看穿他的身法,当下也不迟疑,左掌灌入真元,朝着沁兰剑拍去。此人一身修为了得,那注满了真元的一掌更是不可小觑,夏初雨自是知道这一掌若是拍实了,沁兰剑必将脱手,当下不敢直撄其锋,将沁兰剑一抽,堪堪守住身形。
但那灰衣人眼光如何老辣,他似是算准夏初雨要收回仙剑,嘿嘿一笑,一直隐忍不发的右手半握成拳,更携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夏初雨毕竟实战经验不及那灰衣人万一,连续两个动作后已然避无可避,眼见就要捱上这一拳。一旁的江云皓见此兀自挣扎怒号不已,却半点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初雨就要命丧于此。
夏初雨虽只有二八年纪,但江一泓毕竟也是太虚门的不世人物,他调教出来的弟子又岂是等闲之辈?夏初雨见灰衣人一拳挟风雷之势,滚滚而来,她灵台却一片空灵,昔日江一泓的淳淳话语犹在耳畔:“初雨,以后你若修行大成,出山之后遇上一些厉害人物,切记不可与之硬拼,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夏初雨问道:“那若到了不得不拼的时候呢?”
江一泓哈哈一笑,道:“你倒也谨慎。也罢,为师今日就先把这招教与你好了,你且看好!”
只见夏初雨将仙剑往地上一插,上半身蓦地往后一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下腰姿势,险险让过那一拳。
那灰衣人冷哼一声,道:“这一招虽然不错,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伸出的右臂一弯,肘部直直朝着夏初雨的小腹击了下去,竟是一式三变!
但若是江一泓教的只止于此,那这一招也没什么神奇的。那灰衣人只见夏初雨虽身处险境,但脸色却突然多出一丝笑容,他灵台忽生警兆,果然只见夏初雨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刀,沁兰仙剑感应而起,带着一缕毫光以剑柄朝着灰衣人的面门击去。那灰衣人心中一惊,暗道如果自己这一肘击下去,夏初雨固然无法抵挡,但说不得那剑柄也会在自己脸上戳个窟窿,他不欲两败俱伤,收起手肘,身形凌空一转,堪堪让过仙剑。
江云皓在一旁看得心旌神驰,没想到两人一招之间,竟然生出如此多的变化,不禁对夏初雨的信心又多增了几分。
不过夏初雨却是有苦自知,刚刚灰衣人那一招虽然自己侥幸躲过,但也是在他摸不清自己路数的情况下兵行险招,眼下那人已然清楚自己的斤两,下一招自然就是杀招了。
果然,那灰衣人身形转动后在半空中翻过身来,右手五指弯曲成爪,指尖火光熠熠,不问可知乃是蓄满了沛然火力,竟是丝毫不给夏初雨喘息之机,朝着她的头顶抓来,口中无不得意:“第三招!”而夏初雨招式已然全数用尽,沁兰仙剑也不在手中,看着半空袭来的灰衣人,她的脸上却一片淡然。
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罢……
也好,自己本该在十年前就魂归九泉,堕入地府之中的。是师父将自己救出,又将自己抚养成人,如今师父已然仙去,自己也能去陪他了。
可惜,自己临死也未能为师父报仇;可惜,自己答应了要保护江师兄,如今也只能食言了。只盼老天开眼,让江师兄躲过这一劫,那自己也就死而无憾了。
却说半空中灰衣人见夏初雨面色恬然,分明已抱着必死之心,心下一叹,暗道:这女娃娃却也不错,明知将死却无丝毫惊惧之色,我却也不必再吓她太过,否则那江一泓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要怪罪于我。这样想着,右爪往旁边稍稍移动了几寸,便要收手。哪知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警,当即想也不想抄起夏初雨便朝旁边躲去。
只见灰衣人刚刚翻腾那处,有惊天巨雷,轰然炸响!
那灰衣人放下惊疑不定的夏初雨,朝江云皓看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开了身上的禁制,左手拈诀,右手持剑,脚下太极图旋转不已,胸前雷形字符闪烁不停;天空中乌云密布,风起云涌;地面上飞沙走石,山河变色。
天殛雷动!
太虚门的无上大法,竟然被一个三才境的弟子,御剑驱动!
夏初雨且惊且惧,也不顾旁边的灰衣人,大喊道:“江师兄,住手啊!”
那灰衣人看着双目金光四射,已浑然物外的江云皓,摇头道:“他听不见的,哼,这小子看样子是要跟老夫拼命了。我说你这女娃,这小子为了你都拼到这份上了,你还说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吗?”
夏初雨充耳不闻灰衣人说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江云皓。
黑云压顶,天雷滚滚,那名少年举着仙剑,孑然独立,正在燃烧生命,唱响这最后的绝章!
随着一道道闪电密密麻麻地劈下,那灰衣人一边带着夏初雨闪转腾挪,一边喃喃嘿道:“江一泓啊江一泓,你这徒弟教得好,没想到儿子教得更好!”
此刻,清虚殿外,灵虚真人亦看着远处乌云,默然不语。
一旁的霍正祺面露焦急之色,看着越来越密的闪电,终是按捺不住,道:“掌门师兄,云皓真的没问题吗?你还是让我去看一眼罢!”
灵虚真人面色肃然,道:“此时你若去了,固然能救下江师侄,不过恐怕他的修为,一生也难有进展了。”
“但若是命都没了,还要修为有何用处!”
“灵阳师弟莫急,师兄我这一卦‘凤凰涅槃’,定是准确无虞。所谓关心则乱,还请师弟你把心态收拾收拾,静待江师侄归来。”
“可是师兄……”
灵虚真人摆了摆手,示意霍正祺不要再说下去。
虽然心中焦灼不已,但霍正祺还是躬身施了一礼,不再说话。
灵虚真人看了他一眼,笑道:“灵阳师弟教导了江师侄十余年,他是什么性子,你这个做师父的还不了解么?”
霍正祺道:“正因为知道这小子天生豁达,不喜争斗,今日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才担心不已。”
“你就没想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平时对谁都笑脸相迎的小子发这雷霆一怒吗?”
霍正祺赫然愣住。
灵虚真人拍了拍他的肩,道:“江师侄以后必会在神州有一番作为,是断不可能在五泉山中折戟的。
“还有一事,接下来,我就要闭一年死关,此事我也告知灵性师弟了。半年后的乾元山之行,便由你和灵静师妹带着弟子们去罢。”
“乾元山?”霍正祺皱眉道:“这么快又三十年了么……那师兄,如若夏师侄真是传说中的那人,又当如何?”
灵虚真人捻了捻白须,望着那电闪雷鸣之处,道:“也不知这对我太虚门是福还是祸。是福也就罢了,是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