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苗儿没出去多久,便带了一位与刘氏年纪相仿的妇人回来,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后生,不难猜出来人便是王婶和王谨言。
苏暮雪不敢耽搁,放好王谨言带来的笔墨便将药方写了出来。
一旁的王谨言有些惊讶,随即又有些了然,他本来是因为对石苗儿口中的雪儿姐姐有些好奇,加上担心苏暮雪不会写字,这才跟着来,准备听了苏暮雪口述然后写药方的,没想到苏暮雪从铺设纸张到提笔写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很。
王谨言有些好奇,凑近两步朝着纸张上看去,却见苏暮雪一手书法比起他的夫子也不遑多让,至于他自己的书法,他压根就不敢拿来比。
在学堂里,王谨言的字可以说是最好的,夫子就常夸他的字已初有风骨,在他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是很难得。王谨言看着苏暮雪,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似乎比他还小上一两岁的样子,字竟然比他写的还好,难不成她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字了么!
苏暮雪可不知道王谨言是怎么想的,她写完字还似模似样的吹了两下,其实就是用灵力直接烘干,折好便要塞给石苗儿。一旁王婶看了,忙开口道:“谨言,替你苗儿妹妹去趟镇上把药抓回来,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其实王婶还想说,要不就再请个郎中回来,但见苏暮雪在这,石苗儿又对这人十分信任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王谨言点点头,上前从苏暮雪手中接过药方后便转身跑了,连苏暮雪要给他银子都没把人喊住。
王婶见状倒是放心了些,她开口笑道:“那小子身上还有些银子,姑娘不必担心,他肯定好好的把药抓回来。”
王谨言身上有钱是不假,而且还不少呢,那是王谨言未来半年的束脩加在外的零用银子,足有四两银子,束脩这会儿还没来的及交,倒是先拿来抓药了,不过王婶压根没想到,要钱竟然那么贵,就算她心善,跟刘氏关系好,也忍不住一阵肉疼,主要是那钱也确实是她家省吃俭用省下来要给王谨言交束脩的,花了可就没了。
好在,石苗儿想的很周全,王谨言回来后,问明花了三两银子,她便从之前剩的四两银子中拿了三两出来,还给了王谨言。
王婶也是个利索的,她也不用人招呼,见王谨言抓了药回来,便收拾了药罐,动手煎起药来,还反过来招呼着苏暮雪,她不明白苏暮雪和石家是什么关系,生怕怠慢了这个有本事的姑娘。
在乡下人眼中,会写字,还会开药方,那不仅是有本事,那是十分有本事的了。
石苗儿哪能看着别人给她家干活,自己却不动弹,赶紧把煎药的活计抢了过来自己干,王婶见状倒也没说什么,而是招呼了王谨言在石家看着,她自己先回了家里,收拾了些吃食,又带了另一个药罐子,复又回到了石家。
将吃食分给众人后,王婶把自己带来的药罐子也架好,之前煎的那副是刘氏的药,她这会儿要把石头的药也煎上。
石苗儿和王婶都在院子里忙活着,屋子里除了两个还昏迷不醒的母子两个,便只剩了苏暮雪和王谨言。
苏暮雪有些怔愣的看着手中略带干硬的玉米饼子,嗯,暂时称为玉米饼子吧,只是这饼子里大概还掺了些黑面,整个饼子显得有些黑乎乎的。
这样的饼子,看着便难以下咽,但苏暮雪咬了一口后发现,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难吃,因为来之前王婶已经把饼子在锅里热过了,饼子最外面略有些焦,虽然怎么咬都很硬,但用来磨牙,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王谨言见苏暮雪看着手中的饼子出神,便有些尴尬,他呐呐道:“家中简陋,食物寒酸,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苏暮雪一听,噗嗤一笑道:“你哪只眼见我嫌弃了,我不过是觉得它比看起来好吃,所以联想了些别的事情罢了。”
王谨言脸上一红,声音更小了一些道:“是小子失礼了。”
苏暮雪见王谨言的样子,神情囧了囧,她轻咳一声道:“听王婶称呼你叫谨言,我也叫你谨言可好?你也别跟我说话这样客套,我不信你在家里都是这样除了四个字,便是左一句失礼,右一句不要嫌弃的。”
王谨言这下脸就更红了,虽然觉得对方比自己小,应该叫自己一声哥哥,但他觉得直接叫名字似乎更亲近些,便赶紧点头道:“好,叫我谨言就行,那我,我该怎么称呼姑娘?”
苏暮雪只觉得王谨言实在是太腼腆了些,也没多想,便道:“你叫我苏姐姐,或者跟着苗儿一起叫我雪儿姐姐都可以。”
王谨言一愣,这下也顾不得脸红了,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口:“姐姐?”他本来想问苏暮雪多大的,但想到他们还不熟,城里的姑娘都比较讲究避讳年纪之类的,他怎么看苏暮雪那气度都不像村里人,便没敢问出口。
苏暮雪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是啊,我比你大,还当不起你称呼我一声姐姐吗?难道你想称呼我为小姨,倒是也可以。”
苏暮雪今年都十九岁了,虽说在修仙界里还是根小嫩芽,但在普通凡人的世界里,着实不小了。刘氏的年纪在二十七八,虽然她跟石苗儿的年纪更近一些,但若说是跟刘氏一个本分,其实也可以,因此才有此一说。
王谨言一听,心中便有些不满,他小声反驳道:“哪里有这个道理,不敢问姑娘年纪,我今年十六,可是比你大?”
苏暮雪得意的摇头笑道:“没有哦,我比你大的,你还是老实的叫姐姐吧!”
王谨言不好追问苏暮雪的年纪,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忍了下去,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让自己的娘问问,这事儿已经不单单是初始时那股朦胧的好感问题,还关乎着一个半大小子的好胜心。
不一会儿,王婶便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给刘氏煎好的药,一进门见苏暮雪和王谨言都不说话,心下便是一咯噔,她还真是糊涂了,一着急竟然忘了屋里虽然有旁人,但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她心知自家儿子一向懂礼,倒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两人比较尴尬罢了。
给两个病人灌了药后,已经是大下午了,王谨言早就被王婶撵回家读书去,可以看的出,王婶对王谨言读书的事情很重视。
王婶自己留下来帮着把凌乱的屋子都收拾利索了才回家,这时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
村子里没那么讲究,并不是吃三顿饭的,有些人家是早上晚吃会儿,晚上早吃会儿,有些人家便是晚饭不吃。但没过多久,石家便收到了王家送来的吃食,和中午的饼子没什么区别,倒是给配了几丝咸菜,不过在这次来的不是王婶,也不是王谨言,而是王谨言的大妹王荷花。
王荷花比石苗儿还大一岁,但看起来比较腼腆,她同石苗儿的关系倒是不错,只是见了苏暮雪这个陌生人就有些害羞,石苗儿把吃食收起来,便让王荷花回家去了。
石家忙碌了一天,这会儿才算是消停下来,苏暮雪和石苗儿做在稻草上简单歇着,苏暮雪许久没有做过这种活了,虽然身体上并不累,但免不了有一种疲乏的感觉。
才歇了没多久,只听木板床上有了动静,先醒来的是石头。
刚醒过来,小人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还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回神,看见石苗儿后,小嘴一瘪便哭了出来。
石苗儿连忙凑过去哄着,好一会儿,石头的声音才渐渐停歇。
石苗儿安慰好了弟弟,交代他好好躺着,才往刘氏那瞅了一眼,便见刘氏正抬了眼皮看着她,严重满是泪水,却并没有流出来,大约是听见了她刚才哄弟弟的话。
“娘,您觉得怎么样?可有好些了?”
刘氏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多少声音,只有出气的感觉,苏暮雪知道她是嗓子干哑,早就准备了温开水,这会儿直接递了过去。
刘氏见着苏暮雪有些惊讶,忍着疑问先喝了石苗儿喂她的水后,才开口道:“贵人到访,小妇人实在太失礼了。”
苏暮雪摆摆手道:“您快别动了,养病要紧,我也不算什么贵人,咱们以后要相处的时候还长呢。”
石苗儿见刘氏精神还好,便把苏暮雪的事情说了一遍,刘氏听完不禁有些唏嘘,“苏姑娘不嫌弃,尽管在这里住下就是了,只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招待您了。”
“您快别跟我这么客气了,我是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但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没有记忆,想要寄居在您这里的孤女罢了,叫我一声雪儿就是,我称呼您婶子可好?”
石苗儿在一旁噗嗤一笑,刘氏脸上也难得冒出了些笑意。
苏暮雪不解,拿眼瞪着石苗儿问道:“笑什么?”
石苗儿解释道:“雪儿姐姐以前可是都称呼我娘为石嫂子的,偏又命令我叫你姐姐,这会儿怎么规矩起来了。”
苏暮雪一愣,囧了囧道:“嗯,既然打算长住,当然要把辈分捋好。对了今儿我让谨言叫我姐姐,他还不愿意,总觉得我比他小,故意占他便宜呢!”
刘氏有些吃力的道:“苏,雪儿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谨言那孩子不愿意也是正常的。”
苏暮雪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都十九了呢,他也说他自己十六岁,我可是比他正经大好几岁来着。”
石苗儿一听提起王谨言,便自动开启了娇羞模式,这会儿听见了苏暮雪的岁数,先也是惊讶了一番,随后她脑子里竟然冒出了一句俗语,“女大三抱金砖”,吓了她自己一跳,赶紧下意识的甩甩头,想要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刘氏讶然道:“雪儿有十九岁了?可见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养的细皮嫩肉的,可当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留在这乡下里,要吃苦了。”
苏暮雪摆摆手道:“不碍的,我挺喜欢这里的,我也想试试这样的生活。”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来到沧海界,苏暮雪都没有过乡村生活,虽然她没了记忆,但潜意识告诉她,她没经历过这种生活,想要尝试一番。
几人说了些话,却都避过了本家那边来抢东西的那些事,没多久刘氏的体力便撑不下去了,石苗儿伺候着刘氏睡了过去,又给地上多铺了些毛草,满脸歉意的道:“雪儿姐姐,我家实在没有多余的床,要委屈你睡在毛草上了。”
苏暮雪拉着石苗儿坐下道:“你快别跟我这样客气了,你家里什么情况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越是客气,我反倒不自在,我是打算赖在你家长住的,可不希望你每天都在小脸上挂着歉意的神色。”
石苗儿小手被苏暮雪拉着,心中一暖,这个家现在基本就是靠她在撑着,她已经很久没享受过这种温暖了,一时间鼻头有些酸涩。
苏暮雪看出石苗儿的模样,心中也是叹息,她搂了搂石苗儿,轻声道:“别怕,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晚,虽然还是一样的毛草,一样睡在地上,一样没有被子,石苗儿却觉睡得格外安心。
苏暮雪反倒是无眠,她记忆的事情不多,有限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睡觉的经历,从前的生活她猜肯定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体很诚实的告诉她,毛草很扎人,也会莫名其妙硌她,完全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