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雪并没有特意等着石苗儿的到来,但没过两日,石苗儿便来了镇上,这次她并没有带着石头,瘦小的身子仍旧显得单薄,隔着很远,苏暮雪就能看到她脸上的愁容。
石苗儿见到苏暮雪后便换上了一副笑脸,她不想让已经失忆的苏暮雪再为她担心,在石苗儿心中,苏暮雪是一个善心却不知道遭了什么大难的姐姐,她已经欠这个善心的姐姐太多了。
苏暮雪也没有点破,她的失忆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自身的能力都在,看一个小孩子还是很容易就看透的,虽然她对自己看人的本是不敢恭维。
“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吧,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石苗儿乖巧的点点头,把当时的情景给苏暮雪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你是说,我们认识的时候,我的身边还有两个男子?他们都叫什么?”
石苗儿脸色为难的道:“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如同仙人一般,我并不知道叫什么,后来出现的公子,苗儿也只知道是这天下第一楼的东家。”
苏暮雪凝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与这天下第一楼还有生意来往?”下意识的,苏暮雪对天下第一楼产生了一丝抗拒,与石苗儿不同,天下第一楼的东家是个成年男子,她现在不想跟她分不清善恶的人牵扯太多。
“苗儿不清楚。”
看着石苗儿有些怯意的眸子,苏暮雪这才察觉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缓和了下口气道:“苗儿,既然你家中只有娘亲和弟弟,可介意收留我?你放心,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吃用都是我自己负担。”
石苗儿听了苏暮雪的话心下一惊,但看着现在身上仅仅是细棉布的苏暮雪跟从前的光鲜亮丽简直是天壤之别,也明白苏暮雪怕是遭了不小的变故,如今连记忆都没了,只怕是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这么想着,石苗儿开口道:“雪儿姐姐能来我家,我很开心,姐姐您帮了我家那么多,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只是我家中实在简陋的很,怕委屈了姐姐。”
苏暮雪摇摇头道:“没事,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你能收留我,我就很开心了。”至于住宿条件,她一个修士还不至于那么娇气。
石苗儿一听,认真且坚定的道:“雪儿姐姐,苗儿发誓,只要您不嫌弃苗儿家中简陋,苗儿一定努力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苏暮雪噗嗤一笑道:“好,姐姐等着。”
既然决定了,苏暮雪也没耽搁,她立即便退了天下第一楼的客房,跟着石苗儿朝着石家方向走去。
一见石家那破败的茅草屋,苏暮雪的第一个感叹就是,她实在是太没经验了,应该买些日用品和食材回来的。
石苗儿的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个时间,弟弟应该在院子里给娘亲煎药才对,可这会儿却不见人影,也没看见有生火的痕迹!
石苗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连忙快走几步,一把将那颤巍巍的木门推开,一下子,屋中的情况就让她惊呆了,她惊呼一声快步上前喊道:“娘,石头,你们怎么了?”
苏暮雪也连忙跟了上来,她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没用神识,茅草屋中实在太安静了些,她本来还想着是屋里的人在睡觉,现在看来,竟然是出事了。
“别急,苗儿,你别动他们,先让我看看。”苏暮雪阻止了想要先抱起石头的石苗儿,石头身上有明显的外伤,她怕有骨折的情况。
石苗儿心中焦急,但她对苏暮雪很是信任,便让开了位置,又凑到自己娘亲刘氏面前,发觉刘氏也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苏暮雪先给石头把了脉,又做了个全身检查,伤口并不是只有表现出来的那些衣服被撕扯开的伤口,全身上下还有多处青紫,倒是没有骨折现象,但最严重的伤口在后脑上。一旁的桌角有些血渍,以石头倒下的地方来看,是磕在桌角受的伤无疑了。
犹豫了半响,苏暮雪去院子里晃悠了一圈,便从空间中拿出了一株止血的草药,随手碾碎,给石头敷在了头上。灵草她是不敢拿出来用的,但普通的草药大约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些草药本就是她前几天逃命时候因为伤了手才随手摘了敷手的,也就那么一株而已。
将石头放到屋里唯一一张木板毛草床上,苏暮雪又连忙过来查看刘氏的情况,摸了脉搏后便知道了刘氏的身体状况,原来的老毛病导致她身体太弱,这么两天的时间根本就没养好呢,结果突然被吓着了,惊惧过重,昏了过去。不难猜出,刘氏是因为看见了石头磕在桌角上,被吓晕了过去。
“你放心吧,他们都没事,好好养着就能养好的。”
石苗儿的眼神一直盯着刘氏和石头,拳头却攥得死紧,看着屋子里凌乱的样子,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过让她家变成这个样子的。
苏暮雪握了握石苗儿的手道:“先不要想太多,照顾好你娘亲和弟弟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石苗儿恨恨点头,但她不可能那么轻易将仇恨放下。
看出石苗儿这个情况,苏暮雪叹息一声问道:“既然当时我给了你们一百两银子,你们又有了赚钱的营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石苗儿一听苏暮雪这个问题,顿时就红了眼眶,不甘,委屈,加上对娘和弟弟的担忧,石苗儿一下子就落下泪来。
苏暮雪忽然有些无措,她一般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这种性子并擅长安慰人,只能轻轻拍打着石苗儿的背,让她哭着发泄出来。
哭了一会儿,石苗儿大约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用力抹了眼泪,这才跟苏暮雪讲起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其实,第一次苏暮雪走后,石家倒也正经过了一阵子不错的日子,他们已经很谨慎了,并没有张扬什么,而是低调的生活着,但石苗儿带着石头卖仙草的事情却先暴露了出来,这种事情没法瞒着,姐弟两人总是要去割仙草的,总割这种平时大家看起来没用的东西,村里人见了,便有人上了心。
这下子,石家的状况就引起了村里一些人的关注,石家人不可能有了钱还不吃饱,况且刘氏吃药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于是跟着石家生活水平的提高便也被有心人发现了。旁的人也就是嫉妒一下,但石家本家的人可就坐不住了。
村子里,除了石苗儿娘三个,还住着好几家姓石的人家,关系也不远,都是还没出五服的一家子,其中一家便是石苗儿的爷奶家。
石苗儿的爹石三郎在家行三,总共六个兄弟,以及一个长姐,一个幺妹,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儿的石三郎在家中没什么地位,刘氏嫁过来后便也跟着没有地位,加上刘氏性子软弱,一直过着被磋磨的生活。
后来,石三郎失踪了,刘氏便处处受着石家人的挤兑,言语间很不好听,刘氏为了孩子也只能忍着,但祖自宏还是被人赶了出来,理由更是荒谬,说是刘氏寡居,家中还有五个兄弟,一起住着不方便。笑话,那五个兄弟都已经成家了,上有婆婆,下有嫂子弟媳,又不是孤男寡女,如果这都算不方便的话,刘氏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偏僻的茅草屋中,岂不是更不方便!
其实,石家人也真是这样想的,把刘氏赶出来后,就没再管过刘氏的生死,在他们眼中,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刘氏可不一定是干净的了,所以是,正说反说都是他们那一家子的理。
一开始刘氏还会为了生存,去那便讨要些口粮,但每次无功而返不说,还会遭受打骂,渐渐也就熄了那个心思,最终只是带着孩子在地里东挖挖,西挖挖的过活,这也让刘氏身体里积攒的病根,一下子爆发出来,变成了现在的情形。
在本家人眼中,大约应该是这样的,刘氏是石家的人,为石家做什么都是应该应分的,但花钱的时候,刘氏和两个孩子就该自生自灭去。
倒也不是本家所有人都这样想,石苗儿的小姑倒是心善的,从前没出嫁的时候,也曾偷偷接济过他们,只是她在家同样被管着,接济也拿不出太多东西,两年前嫁人后,也就再也没来过了。
至于几个兄弟妯娌,要数石大郎一家最新很,石六郎一家坏主意最多,中间的几个兄弟便是跟着摇摆了,说句最现实的话,他们反对的话就是跟刘氏一样净身出户的下场,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还能想着同情刘氏?这样渐渐的,也就麻木了,甚至开始同流合污。
前些日子,本家那边得知了石苗儿家越过越好,便又兴起了来抢夺的心思,手段很是简单,石苗儿的奶奶赵氏直接带了几个儿媳妇找上了门,把屋子里翻得乱腾腾的,找出了九十多两银子,又搬走了屋子里新添置的一些东西后,便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那些是这个家中所有的家当,石苗儿不甘心,便想要去理论,结果被打了出来,石苗儿质问过,就算她是个丫头片子,但石头毕竟是石家的孙子,为什么他们也不给石头留一条活路。
当然没有人告诉石苗儿答案,就算欺负人,他们也不会把话直接说出来,石家也是要面子的。但在赵氏眼中,一大家子她自己生了六个儿子,每个儿子家都有孙子,孙子多了不值钱,她根本没必要为了一个瘦巴巴,看起来就养不大的孙子而费心,何况石头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克父的传言。
石苗儿回到家后,脸上的巴掌印子就被刘氏发现了,原本见好的身体被气的不行,却嘱咐石苗儿不许再去。石苗儿担心刘氏的身体,也就忍了下来,那会儿仙草还卖着,虽说因为事情曝光后有人跟风,仙草的价钱下跌,但有天下第一楼的掌柜照应着,石苗儿送的仙草总是比旁人家的多给一些,日子比起一开始,还是要好一些的。
结果,本家那边见石苗儿一家仍旧过得不错,虽说这个不错只是跟她家以前的情况相比,但赵氏和几个儿媳妇还是觉得石苗儿一家过得太好了,还以为是她们没搜刮干净,于是就出了前几天,又来翻东西的事情,造成刘氏再次病重却没有一分钱请大夫抓药。
想起这些,石苗儿就心中恨的慌,却又无力做些什么,“雪儿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今日这样,大概是他们又有人看见我给娘亲请大夫的事情了,趁了我不在家的空子来翻东西,结果伤了娘和弟弟。”
苏暮雪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愧疚,如果不是她把石苗儿叫去镇子上,也许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样想着,苏暮雪对石苗儿就更怜爱几分,想治好刘氏的心思也更加坚定。
“苗儿不怕,你娘和弟弟都会没事的,姐姐会治好他们。”想了想,苏暮雪又道:“这个村子上,你可有信任的人?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但你娘和弟弟都需要吃药,我开两个方子,得让人去镇上抓药才行。”
石苗儿本来想说自己一个人留下来没关系,但又怕本家的人真的再来,她自己倒没什么,娘和弟弟却再受不得伤害了,于是只好道:“村外山脚下不远处的王家婶子常常照顾我家,王叔是猎户,婶子偶尔会送我些荤腥,是值得相信的。我去请王婶子来家帮忙,姐姐写了药方,我去镇上抓药。”
苏暮雪想想,倒是也行,只是要写方子这事儿可犯了难,她镯子里空间里都有执笔,但总却不能这样直接拿出来啊!
石苗儿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忽然就红了脸,呐呐的道:“王家有个哥哥叫谨言,他并没有继承王叔的手艺,而是去了学堂读书,他那里应该是有纸笔的。”
石苗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苏暮雪便有些疑惑,察觉了石苗儿的扭捏后,心下便有些了然,只是她这两天没少在周大生那里打听事儿,也多少察觉了周大生对石苗儿的心思,看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就是不知道这个王谨言是什么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