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除去他一身血色,和身后那个满脸大胡子的皇子低沉的叫喊声。
月初放下了窗帘,只听见左侧马蹄声经过。她闭眼似乎都能看见一袭铁甲兵刃的将军从兵阵中踏马而来,持着刀鞘轻轻将月初的的车帘子一掀,歪头一笑。
无需言语,月初却有些失神了。那种感觉直击心上,又麻又酥。
对方嬉皮笑脸的递过来一只晶莹剔透的玩意儿,月初定睛一看,好家伙,居然是一整块水晶,被雕琢成兔子的模样。月初长那么大,也只有这个师傅经常用各种新鲜玩意儿哄她,有时是精致的竹笛,有时是扑闪着翅膀的纸八哥,惟妙惟肖,不过礼物一般是在他不知轻重,惹火了小姑娘之后的赔罪。月初面色寡淡,又将兔子递还给了他。
老实说。许晏有些慌了,平日里在战火里打滚的将军,此刻却像是一只鹌鹑,看着眼前的妙龄女子愁容尽显。他只好讪讪的咽了口气,讨好似的笑笑,名义上眼前的女孩是他名正言顺的皇侄女,顿时一种来自长辈对小辈的爱油然而生,越看越喜欢。
身后战火熏天,此刻将军却在哄他的小姑娘,在他眼里,生气的侄女显然比那些窝囊废可怕多了,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未娶妻生子,且常年在边疆打仗,亲人更是八百年见不到一面。之前潜伏在山庄里,他就百般纠结是否与她相认,毕竟沾亲带点故,想到小姑娘甜糯糯的喊一声皇叔,他便高兴的直抽抽。
可小姑娘没有,她木然的直视着眼前人。许晏挠挠鼻尖,这是他不知所措的标志动作,既而将小兔子放在了宝贝侄女儿的右脚边,用刀鞘将车帘缓缓放下。
军队一刻不敢耽误,抓住叛贼,便马不停蹄的赶回长安,考虑公主身体,一向自诩脚程长安一绝的大将军,却开始慢悠悠的溜起马来,时不时在轿子旁询问她这个把月来的情况。
不安好心的混蛋。
月初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似乎怕被别人听见她的心声,急忙捂住心脏。平复后她想倒谈不上多生气,可以理解师傅隐姓埋名捉叛贼的心境,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平白无故增添的尊贵身份,如果搞错了会再把她送回来吗?这种担忧让她黑着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而那个动不动就掐她,拧她,诅咒她的邪恶女人已经死去了,月初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侄女儿,”车外的人似乎叔叔当上了瘾,没多久就要来烦她一下,“叔叔一会儿捉一只小鸟给你解闷?”“长安有漂亮的尖嘴小哨子,吹出来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小鸟,你一定没见过,我买给你。”“啊呀,你可千万别不和我说话,这可闷死人了。”
庭直几乎恶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拍拍唯亭的肩,“听见没有,幸好我也有侄女,否则我不得被他气死?”唯亭只得抿嘴微笑。
“干嘛呢?说我坏话?”许大将军一双顺风耳倒是灵敏的很,他的马逐步追上前方两人的马,那马趾高气昂的打了一个喷嚏,对着庭直的马就是一顿乱喷,庭直气的伸手就要收拾这个狗仗人势的畜生。许晏拍了一下这不长眼的小畜生,脸上却没有一分怪罪的怒气,“哎呀,这丫头不愧是我皇家的血脉,长得那是一个好看,的确延续了我的倾国容颜。”
那匹漂亮的马如同它主人一般天生带着一股贵人的气质,竟丝毫不躲,甩甩它那光亮的毛,信步拈来,如同闲庭漫步的招架。
庭直:......啊呸。
“女孩儿真好,像是水做的,以后我有了夫人,生个女儿是最好的。”许晏突然开口,有些怅然若失的笑笑。
说完三人都没了言语,庭直一时有些语塞,哑然看了一眼许晏,对方却没有看向他,许大将军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按理赐婚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自从老侯爷和郡主相继离世,小侯爷也到了适婚年龄,皇上却迟迟没有了安排。他一个大男人,家中无适合的女人操办许家的婚事,到头来连聘礼都不知如何备置,更别提操办婚事。
他常年在外,若是没有皇家诰命,他只怕要打一辈子光棍。在塞外军营里连一只母狗都没有,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夫人怕是水中月,没影儿的事。
庭直有时候在想,怕是许家要断子绝孙在他这个不争气的后辈上了。
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大将军扬名在外,年少成名,长安城里为他倾倒的姑娘不计其数,兴许真有几个不在乎礼节,又甘于寂寞,愿意四五年见丈夫一面,任劳任怨管理收拾偌大的侯府,却满不在乎名誉和生活质量,却满足门当户对条件的官宦之女呢。
对了,还要时时刻刻操心远在边疆的丈夫会不会一不留神就回家了。
马革裹尸回。
仔细想想,这样合适的女子,不是水中月,那得是月亮上的嫦娥妹妹。
汗颜。
云起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吧,别祸害良家妇女了。
当事人似乎满不在乎,恬不知耻的搜刮了属下的几样新奇物件,又屁颠颠的回去哄侄女儿去了。庭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句民间孩童传唱的歌谣。
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
谁又知,铁血将军也是血肉铸就的,并非江湖上所传那般容易获功,王侯将相食民禄,一心为家国,早已抛下个人的情爱。哪怕多情如许晏,也已一心为江山社稷,死而后已。
唯有断头亡,绝无归降生。
老实说,庭直自认为同云起,唯亭三人一同长大,三人被称为长安三英,后又一同入了军营,拜在建宁侯麾下,安置在护安军军中。老侯爷虽是许晏生父,却从来没有垂爱幼子之意,似乎从不在乎许晏是许家独苗一事,他要犯错,不仅军规处置,老侯爷更是要亲自动手教育的,打的半死不活是家常便饭,甚至放言,许家要是生出纨绔后代,他就替先辈动手,收了这不要命的小畜生。
其实许晏也许只是偷偷溜出去买了一块云糕,或是一时玩心大起看斗蝈蝈忘了时辰。
总之是一顿毒打。
古人云,棍棒之下出孝子,怎么就出了云起这个嘴角没毛的小畜生,偶尔几句话真可以呛死他的几个兄弟。
虽三人面相俊秀,但不得不承认云起生得最好,清俊如芙蓉一般,却并非生得女相,张弛有度,一双桃花眼虽些许艳丽之色,一副眉骨却高耸饱满,剑目眉心,一身正气凛然,将侯之相。算命的曾说,将军绝非短命之人,面相华贵,必享尽万福。
不知是真是假,但老侯爷下手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