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臂上的血管似乎要冲破皮肤喷涌而出,它们蜿蜒的盘着,有规律的跳动着,像一条条失控的虫子攀岩而上。那个疯女人停住了脚步,在腰间抽出了一块黑布,遮住了月初的眼睛,嘴里开始念咒语。叽里咕噜,让人心烦意乱。
突然眼前一黑,月初似乎跳进了水里,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头顶有些许光亮,像是跌落万丈深渊,只余留下一条被神仙撕开的裂缝。正前方的光亮猝不及防的拍打在她的脸上,一同传来的还有马蹄声,巨大整齐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几匹马越过她的身体奔向前方,而在她面前停下了一匹马,骏马非凡,马上坐着一个人,此人也是人中龙凤。
这个人她朝思暮想,让她坐在山庄最高的小土坡上日日等。
此人在和周围的人说话,月初才看见身边的马上坐着的是唯亭师兄。
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似地,那个年轻的男子睥睨马下,死死盯着一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里还是先前缠绵床榻的病秧子。他微微眯起眼,手中的剑轻微收紧,正要出剑之时,天地一亮,顿时天地仿佛颠倒一般,月初向后正好对上庭直师兄的眉眼睛。
而另一头。“将军,何事?”唯亭有些奇怪地顺着大帅的目光看向前方被马蹄踏平的草地,空无一物,可方才大帅危险的目光却着实不假。许晏将剑插回鞘中,按了按眉头,“古兰人善用邪术,方才我感觉此处让人很不舒服。”他摸了摸母亲自小给他的战马佩戴的辔头,嘴角冷笑浮现,“速战速决。”
月初清醒之际已坐在马上,侧头只见庭直师兄手中正堪堪握着黑布,而马下正是那个女人鲜血淋漓的尸体,一刀致命,倒是没受什么苦。月初盯着尸体不放,庭直不敢动手捂住她的眼睛,马在原地打转。他夹了马腹,那匹平日里半死不活的马像是通人意一般,转了一圈,待她看了一圈尸首,便快步离开。
“下官左商隐,乃是当朝左丞相之子,奉膘骑大将军之命带公主离开。”
一个念头风驰电掣的闪过她的脑海,她有些自嘲的笑笑,膘骑大将军,有失远迎。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被烧焦的村落,心中莫名空落落的,谈不上难过,只是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公主不必难过,方才下官杀的事乱臣贼子,谋害公主的贼人。”
他以为她会为那个女人难过吗?她甚至不值得她落下一滴眼泪。那个女人对她做下了最恶毒的诅咒,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不仅希望自己的孩子死,而且日夜备受煎熬,最后死的人不人鬼不鬼。
她原话是说:最恶毒的巫术,打血祭,世间最惨的死法便是如此,生生世世落入永不轮回的诅咒,与恶鬼争食,被野狗撕咬,永生永世不得宁静。获得常人所不能及的能力的同时,也要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代价。
逆天改命,违天而行。这个女人复仇之火的燃料就是月初的血肉之躯。
“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他们会屠村,为何不救他们。”月初小声的问了一句。
庭直等人自然不是铁石心肠,“皇命难违,我们必须要生擒头目。”
村里的人都死了,她这个小怪物又有什么理由活呢?
月初被安抚在了一顶粉红色的轿子里,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庭直嘴角抽动,云起这臭小子是什么恶趣味,来不及多想,便换上了自己的战马,拉动轿子,超远方奔走起来。
轿子内的女孩将袖子撸起,只见血管渐渐化作淡淡的血纹,隐匿在洗白的手臂之中。她有些茫然的回想着先前的一切,师傅看上去无所事事,终日喝酒读书,俨然却是一副公子模样,哪怕在如此偏远地域,却仿佛置身事外的高人,不染上一丝尘土,哪里是混吃等死的街头浪人呢?
为何要乔装打扮骗她?这次出击显然有备无患,他是埋伏在此地伺机而动,还是偶然撞见不轨之人?还有她哪里是什么公主,远在长安的皇上实在是老糊涂了?她一闭眼,满脑子却是师傅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盯着她。他看的是要寻的公主,还是他的小徒弟呢?
炮声几乎将土地震得发颤,血腥味一点点沿着土地寻来,月初又开始焦躁不安,身上的温度又开始燃起来了。
“他人呢?”
庭直回头有些古怪的看向轿子,一瞬间他就知道公主口中的他是大帅。
“将军在与敌军周旋......”
之后的话他也不会多于一个孩童交代了,两人顿时没了话,安静了片刻,同时安静下来的还有远处的炮火声。却忽然传来一队马蹄声,回头看却是古兰人,对方似乎知道他安排的路线。庭直心中大惊,将军的命令是安排他护着公主,不得有闪失。对方按道理应该如困兽一般落入囚笼,与军队困战,为何有一队追上来。
再后方便是护安军穷追不舍,庭直没想到这群古兰人竟是不要命,一群亡命之徒削尖了脑袋去踩护安军主帅的尾巴,本就难以匹敌,不逃命还往对方心窝上捅。
为首的,庭直一看就心中了然,正是古兰的大皇子,此人策马而来,携十余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正要追上的模样,一把冒着寒光的剑自后方呼啸而来,插在了领头人的马前,斜斜的落入沙地,如同插入一块湿润的泥土,没下去三四寸。大皇子心中一惊,此人力大无穷,想来也只有那个人了。
下一秒,皇子的马前腿便摩擦在地面上,将他的主人甩出了几米之外。那厮一个翻身打挺就是起身,一点不含糊,直冲为首一人而去。
壮士割腕一般的决绝。
“勇士。”许晏示意将士退下,“必将死得其所,不必死于群殴。”
两人代表着两个国家,站在了对立面,
月初手心冒汗,跟随师傅搏斗格杀的确学了三三两两几个招式,而此般你死我活的啃咬却是始料未及的血腥残忍,两人身上弥漫的血水气息在两人周身似乎扬起了一层看不见的风气,在厮杀,在啃咬。
杀气以旋风之势翻滚而来,对方首领力气大的惊人,且体格巨硕,挥舞着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的绳索,是一条巨型的长鞭,蟒蛇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许晏知道最危险的不是被抽打,先不说常人是否有命挨那一下。而是那鞭子上有剧毒,一旦划破肌肤,必死无疑。
许晏虽武艺超群,到底是血肉之躯,挨一下,怕是命丧古兰。
月初远远观望,许晏的剑法快的如同幻影,踩踏招式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旁人乍一看此剑法刚强不阿,细看潇洒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幻化千影,出剑杀招丝毫没有犹豫。嘴角轻笑,似是胜券在握。
月初不知道的是,许晏在外征战多年,是一个自认为生死有命,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知何为害怕的疯子。
对方脚步开始乱了,出鞭频率逐渐加快。
欲速则不达,他已经输了。
下一秒,这柄寒气逼人的长剑已经势如破竹直接搅去古兰皇子的左手,转了一圈又回到主人手中,像一条乖顺的毒蛇,收回了它危险的毒信。
许晏身上带着两把剑,一把先前已经插在了阻挡古兰大皇子前去的道路上,一把已收回鞘中。
月初一直保持着挑开轿子后方的帘子的动作,只看见护安军寒光耀眼的盔甲,逐渐包围了那一群困兽,方才的大将军此刻对着她的这个方向一笑,吹了一声口哨,很是轻松,口哨声混着沙土风声而来,几乎让月初浑身一僵,先前的燥热瞬时平复下来。他却一眼没看被按在沙土里依旧狂吠的皇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夹着马腹,那马也缓缓向前走来。
一人一马,不像是打仗,倒像是在闹市街头漫步的公子哥坐着他的宝贝马,沿着街道遛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