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没有看地上的签,只是死死盯着眼前人,骤然咬唇,“我虽衣着华丽,但今日出门的急,出了才发现漏了荷包,只有袖兜里放了一小叠铜钱,我也是方才才数见,恰恰七枚。”
道士捡起地上的竹签,自顾自的嘀咕了几句,又想起回复月初,“小道看人准,你身上最吸引我的远远不是这些啊。”
月初这才将目光移开他的脸,转向手上的竹签。
“少年人啊,心不要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来之,咱们就安之,你怕什么呢?”
月初抽出他手中的签,左看右看,只看见上头写着的字繁琐复杂,且潦草难懂,她本就不熟悉草书斜体,只得似懂非懂的放回签桶中,这才看见签底部有一抹红色。
她双手十指交叉,放于桌前,“先生,我把身上的七文钱拿出来,还请您给张符,多写几张,我好换用。”
道士收了笑意,有些凝重的点头,“也好。”
笔墨砚纸是一早就备好的,此人提问月初爹娘的姓名籍贯生辰,月初哪里答得上来,只好将李氏改口谐音,黎。
道士有些自嘲的笑着,倒是认真的画了几张,行云流水,很是唬人。
至于写了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月初接过来,珍重的吹几处墨迹,又将几张纸摊在桌面上等干。
眉目如画,微微蹙眉,别有一番风情。发丝尾溜出了几条发丝,混着腻腻的汗珠,粘在了额头上。
她起身也并没有忘记把一串七枚铜钱正放在道士手中,恭敬地鞠躬离开。
她离开后,空中依旧带着几分姑娘家的甜美香气。
道士拿起一旁的山水扇,轻巧巧的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既而尽数摊开。
那姑娘身上的,可真真是一块好玉。
终归他又懒洋洋的依在椅子上,将铜钱放在了胸口的口袋里。
好巧不巧,,一只飞昏了头的麻雀,一头栽在了案桌上,又振振翅膀,准备起飞。
道士深深叹了口气,“麻雀不过一窜三尺,何有登天之能呢?”
不足为外人道也,很多年前的伤心事了。如今这世道太平,已死之人终究不那么打紧了,只有醉生梦死的人,还记挂着旧人。
中年道士将一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
这只麻雀便眼疾手快,对着那枚铜钱轻轻一啄,衔在嘴中,抬头望向道士,眼眸灵动,与人无异。
中年道士用扇子将它挥开,轻声道:“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麻雀一跃而起,飞远了。
一袭青衫的高大男人接过信封后,温声说道:“以后无事的时候,你可以多来这里旁听。”
月初走开很远后,突然鬼使神差地转头回望,眼眶里瞬间噙满了泪,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眼前却是茫然浑浊一片。
朦胧之间,有一青衣少年始终站在原处,他的背影沐浴在漫天星光下,远望去,恍若谪仙人。
她眨眨眼,眼前的一切光景又忽地闪灭了,再闭眼,再睁眼,好像就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月初抬头看着炫目的阳光,突然就笑了起来。
踏在这人世间,似乎就要烂在这人世间,但她依旧有活着的信念。
有老师,有身份,还有许晏。
前方突然人言鼎沸,月初隐在人群中,便看到驿馆的方向来了不少将士,人群自动分成两列,恭敬地立在了一旁,不少人已经在大喊助威了。
月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拉住了一个过路的大婶。
“阿姆,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大婶长得慈眉善目,眉眼弯弯的扶了月初一把,“孩子啊,那是护安军的帅旗啊,护安军全军将士皆是英雄,现在他们举旗而来,必然是要上战场,我们小老百姓能做什么,只能为大将军呐喊祈福,愿他们早日归来。”
大婶话音刚落,月初便在她身后看见了骑马在最前头的一人。
两人隔着人山人海,隔着千言万语,远远对视。
周围的人都没注意月初,而他的马虽骑得飞快,却一眼看见了她。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侯府何时想要困住你,你且好好呆着,战事我忙完,便来接你。“他停在她跟前,匆匆一句,正要呵马而去。
月初将身上的符咒尽数塞在他手中。
她想起,老师说,十余年前安邦卫的下场就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护安军的未来。
这才是她不辞而别的原因。
看着百姓铺天盖地跪了一地,其阵仗的确远过圣上驾临。
纵然他无心,总有有意人。
她发丝卷在了风里,翩翩少年郎的打扮,此刻却有些眷恋柔和的模样。
许晏一下子愣住了,他坐在马上,隔着冠帽摸了摸她的脑袋,月初顺着他,握住了他的手,心跳加速。
他的手那么冷,月初的手却是滚烫无比,瞬间将温度带给了他。
许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身上的那股少爷气似乎被这满街的期待吹散了,他的那双眼里藏着那么深的潭水,朦胧又冰冷。
他或许真的是个风月老手。
月初想。
得到她的心,只要有他这个眼神就够了。
许晏看着她,既而抽回了手,将那一叠黄符放在胸前的盔甲里。
”你好好回来,我会乖乖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