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
在一个边疆土地边有一处悬崖,悬崖下是一个破败的小山庄,年代久远且民风落后,所幸村民心底纯良温厚,称作”圣女村“,相传十几年前,圣女葬生于此,天朝皇帝便以崖为界,下了死命令,他在位期间,大汉的铁马绝不踏入古兰的土地,只需每年朝奉,两地一国两制,倒也平静祥和。
但这片土地却似乎受过诅咒一般,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山庄,只能生长一种花,大家都喊不上名字,只知道这花邪的很,只在月光下盛开,三三两两的冒着青紫色的光,大晚上,怪瘆人的,拔了根还能长出了。
一个瘦高的少年带着两个漂亮的小丫头在小溪边洗脚,这也是西北边少见的一条蜿蜒溪水,养活了这一个古怪的山庄,少年显然心不在焉。突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一蹦三尺高,黑白分明的眼珠似乎要冒出火光。
”仙女姐姐“他一喊,两个小丫头也开始叽叽喳喳的喊起来,一时有些刺耳。只见小溪尽头缓缓走来一个裹着蓝色纱巾的小姑娘,巾布很长,在头颈部绕了足足四五圈,只留下一双眼睛。年纪绝对不大,眉眼之间稚气外露。她眉眼带笑,将纱巾解下,既而伸出手,两个小丫头便光着脚往她怀里钻。美人在骨不在皮,此人眉骨眼窝很深,一双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更是占领着大片疆土,睫毛厚实的仿佛汉人的羽毛扇,鼻梁挺拔,嘴唇薄薄两片,泛着淡淡血色。她双手执两个长短均匀木棍,想来是刚练完功夫。
少年却突然想起母亲,那个面色尖酸刻薄的妇人,总是恶毒的在饭桌上说。
那个女孩一看就是短命鬼,嘴唇那么薄,长得奇奇怪怪的,说不定是妖怪变的,你不要同她讲话。
有这么好看的妖怪吗?
小姑娘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温婉的笑了笑,少年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突然又开始了报复性的剧烈拍击,如果她是妖怪,那一定是一只漂亮又善良的好妖怪。
月初不知道对面的少年已经莫名其妙的接受了她是妖怪的这一个结论,她从怀里拿出一个馕,分成两半,递给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不远处一道锐利的目光传来,月初身形一定,冰冷的对上那个目光,她缓步上前,却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眼前这个女人安静的走着。在村民的目光下走向那片圈进了她前面十三年人生,也即将囚禁她后半生的院子。
破败,邪气,就如同这一对母女一样。
所谓的母亲,如果不是这个妇人带来这个孩子养育至今,没有人会相信妇人会生下如此貌美的孩子。妇人常年带着面纱,有人见过面纱下的脸,简直骇人,一条几乎横越了嘴的刀口划伤了整张脸,面目可憎的表情常年挂在她脸上,似乎已经长在了她的灵魂里,成为了她的脸。
唯一两人相像的眼睛,又大又圆,妇人虽饱经风霜,那双眼睛却似乎如同孩童般未经风吹雨打,苟活至今,成为一张脸上唯一可以看的地方。两人都是古兰人的长相,异域风情扑面而来。古兰人脸廓生硬,虽面相死板,但鼻梁高耸,肤白胜雪,整张脸都极具特色,大多古兰女子貌美无比,古往今来运往天朝的美人不计其数,月初的长相虽一看便不是汉人,但也不是古兰人的长相,她面相柔和,眼眸盈盈入水,四肢细长,像是糅合了汉人和古兰人的长相,生得无比合适。
月初将棍子竖在庭院里,在妇人尖酸的注视下默默淘好米,做起了家务事,她的十指纤纤,如同葱根,细长白皙,细看却满是老茧,有些滑稽的不搭。
妇人像是累了,转身便进了屋子。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个窑洞,避避风沙倒是可以讲究,母女两就像是两只小兽,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不怪其他人说她们是妖怪。
月初听见她躺下的稀疏声,这才小心翼翼的将米下了锅,转身拿起两只棍子去了对面的院子。
还没有踏进院子,就听见两个男声在对骂。
一个骂的几乎喘不上气,一个却有些漫不经心,后者的那个声音逐渐消散在黄沙的土尘之中,只留下巨大的破口大骂,像是一只在唱单口相声的野狗。
在看见月初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月初恭敬地鞠躬,像模像样地做礼,”师兄。“男人有些尴尬地皱眉,将手中的笤帚藏在身后,摆出一副年长的模样,”小师妹有礼了。“
”是月初吗?“房内传来一声慵懒好听的男声,”快进来,风沙大,别吃沙子。“
此人古怪无比,好吃懒做,月初每每看向他,都是躺在床榻上混吃等死,要么就是在吃酒,一副少爷做派,他身边两个小弟子鞍前马后的给他做事。其中一个大多数时间都在和他吵架,另一个则安静无比的做事。
他倒是心安理得的花天酒地,接受的理所当然。
几乎一无是处,除了。
除了他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
月初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不由得也曾痴迷过一阵子。可惜此人似乎脑子不太好使,经常装聋作哑,笑起来总是一副肾虚的模样,让人心烦。
也经常生病,后院里药草的味道几乎没有消散过。
他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病秧子。月初有些可怜他。
他们在月初家的对面买下了一个小土包,一住就是一年有余,期间一个小跟班曾陷入流沙,月初出手相救,却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一齐拖了下去,倒是病秧子反应快,喊来两匹马,将两人拖出困境。月初几乎是被横空拽上来的,病秧子虽看上去世家公子的模样,力气却巨大无比,单手拦腰将她拥在怀里。她已经不是一个孩童了,几乎有一只小马驹的重量,在他手里却仿佛只有一只瓷碗那么沉,轻而易举的拿了起来。
自那次起,月初便跪拜在他门前,求她收她徒弟,或是认她为义女报恩,那两个小跟班却是把头摇成的拨浪鼓,特别是听到认亲这个说法。
病秧子哈哈一笑,将她扶起。那个常与他吵得翻桌子的男人此刻却面露愁容,”云起,使不得。“
他按了按身侧男人的肩,既而半跪在女孩的面前,两人此时平视,月初黝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他坚毅的脸,她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身上居然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鼻子一向灵敏,哪怕泡在药罐子里,此刻对方的面容却并非病容,他微微一笑,”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