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的身体却越来越凉,瑶姬抹了一把眼泪,如同散碎的镜光飘散在香雪海的星空下,漾出阵阵涟漪,天空是那么低,那么透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和记忆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回家了,小倩,我们回家了。”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带着急切,带着怒火,带着绝望,在空旷的空间里久久回响。
而在她的心里世界却是那么平静和安定,她不想再带那些人踏入这片土地了,那一刻心已经剥离了肉体,空留下泛着恶臭的肉体苟活于世。
她轻巧地下了马,黑色的长发已经散落,卷着秀发的锦绣缎子不知去向,发丝在星光的照耀下飞扬,在微风中打转。
意料之中,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突然有些想念千里之外的一个地方,那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里华丽的宫殿,美味的菜肴,美丽的宫人。可惜那里没有番邦迷人的夜晚,触手可及的星光,数不胜数的牛羊,一望无际的山头。
她知道他想带她回去,会关着她,也许会关到她心甘情愿为止。瑶姬是天山圣女,是一只山中灵,是一条溪水鱼,她永远做不了一只金丝雀。
她将小倩扶下了马背,缓缓放在了地面上,再慢慢抱住了她的身躯,这是最后一次了。既而站了起来,眼里泪花泛泛,嘴唇惨白,如同一张纸片,即将被风刮倒在漫天光亮下。
“我想要回家。”她远远对着那个身影喊着。身后就是她的家,是被鲜血浸染的古兰。
“瑶姬,”他满目悲痛,伸出两手向下按,安抚着她,”长安有你最爱的普洛兰,有数不尽的新鲜玩意儿,你总会喜欢的。还有我,我不能没有你......“
圣女仰天长笑了一声,那声冷笑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其实她哪里有那么重要,没有她,他一样可以过好这一辈子。她站在他身边只不过锦上添花,到底只是满足了他的私心。
怎么能让这样的他得偿所愿。
她要骑着她的小马回家。同阿翁,阿爹,阿娘一齐在草原上自由且有尊严的活着。
也许是看出她离开的决绝,他几乎是绝望的恳求,他低低的怒吼,“你要是死了,我就把这里所有人杀的干干净净,你不要逼我!”
“你不会的,你是天朝的皇子,你的目的就是开疆扩土,在国家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何必给自己安一个暴君的骂名,古兰已经归降了,百姓已然安居乐业,屠城实在不是你现在会做的事。”泪水漫上她的眼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他那么恐惧,那么害怕,那么渴望。他的世界,他的手段依旧那么直接残忍,这也是他唯一可以留下她的方法了。
可是不行,她不能如同他一样活着,他的感情,他的人生那么肮脏黑暗,他的思想和行为已经被那些东西侵蚀入骨,无药可医。他可以背信弃义,深陷泥沼二十年,背负仇恨隐忍不屈,手刃父兄毫不犹豫。她不可以,她的感情那么赤诚干净,她的家人那么简单直白,她可以理解枕边人的所作所为,但绝对谈不上原谅。
眼前人一步一步走进她空白的世界,从午夜走到了黎明,如同一束镀着金光的利剑,呼啸而来,又转瞬即去。他是她爱的人,千金不换的那种爱情。
“我是那么爱你,李钦。”她想,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吧。
那个人是在一片模糊中奔跑而来的,那包香囊已经被她挥手扬在空中,她恍惚看见有人拉住了他,而他被按压在地,依旧跪着匍匐前行。
“皇上,是蛊毒。”
当鲜血从耳朵,鼻子冒出时,如同泉水一般离开躯壳的时候,瑶姬感觉到了四肢传来的冰凉和麻木,原来人死的时候,是这么宁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她用最后的意识让自己的目光直视这圣山的方向,她哪里也去不了。离两国的边界线还有约莫一公里,小时候阿翁说过,回不了家的孩子死后都是孤魂野鬼。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耳边只有撕心裂肺的“瑶姬。”
少年身穿黑底暗纹的龙袍,虽雍容华贵,仔细看龙纹却有些扭捏错综,是手工不好的女子给他缝制的便衣,在月色和火把的照射下歪歪扭扭的有些搞笑,似乎在讽刺着什么。少年身形俊秀修长,此刻却有些狼狈不堪,他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冲上前,把女孩纤细的身躯缓缓抱起,此刻他才发现她的腰不足盈盈一握,就这么轻轻被他按在怀里。这些年来,她就没有这么安静的躺过他的怀里。他扶着她的脸,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拍打在瓷白的脸颊上,“不要,我求求你了。”
枝桠上的云朵在这一刻却盖住了月光,只余留下通天的火光,隐隐绰绰,女孩的瞳孔逐渐涣散,平日里美若天仙的脸蛋此刻泛着青色,空中突然悬浮着厚厚的尘埃,染黑了她一生中最漂亮的一条裙子。
这是最后一次了,两人放下国仇家恨的芥蒂,靠在一起,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嗫嚅着,少年的背影在微微颤动。她伸出手想要抚摸丈夫的脸,却在半空中虚虚抓了一把灰尘,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两人变成了最初那个星空花海下的少年少女,不言而喻的对视,心照不宣的移开目光,可这是少年最后一次握住他心上的玫瑰花,她将永远不再温暖。
感情有时是一个圈套,也许圣女愿意为这个国家死,被历史的齿轮碾磨的灰飞烟灭,可不能只为她和他的感情而活。放下一切的离开,对她而言那些所谓的名誉都不重要,只要他喜欢的,她都可以给他。
九五至尊又如何,在她眼里依旧是那个温柔平和的少年,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他却猝不及防的踩碎了她所有的感情和骄傲,碾磨成渣,散在了风里。
五年的太子妃,是最大的不幸,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