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放亮,灰灰的照耀着土地。死气沉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月初深吸了一口气,穿好衣服,悄悄地往外走,连关门的声音也是轻柔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微涩苦,她有些焦躁。
冷风吹来,月初脖颈一凉,手也止不住打抖,这时候,远方传来几声狼嚎,她也不敢回头,冰凉凉的触感,仿佛有人在后方吹气。“啪嗒”一滴雨水滴在她的鼻尖,原来,是下雨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还活着,还有触觉。
路两边的草层被风吹的沙沙响,月初本来就是仗着胆出来,这一响不由吹得腿下一软,她只得安慰自己,小声祈祷,双手紧紧握住胸前的玉佩,仿佛这一握就可以给她带来无限的勇气。
平平安安。
她对自己说。
心中打鼓般的巨响,在薄冥中“扑通扑通......”
她小步踱着,双眼紧紧盯着周围,一刻不松懈,几分钟后,雨下来了,愈来愈密,月初从怀里拿出一根红丝绸把头发尽数系在脑后,加快了步伐。
前路不知是什么,挡住去路,月初忍着恐惧仔细一看,好像是个人,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就这么倒在路中间,他每呼吸一次,血液就从他的身体里漫出一点,此刻满地都是殷红的血,红的晃眼,血泊之中的少年,虚弱地望着眼前受惊的女孩,然后缓缓的转过头。
雨还在下,时间却停止了,模糊之中,月初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应该伤的不轻,空气中是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你......”她有些害怕。话还未出口,呛在喉间,少年已经站了起来,有些摇摆的稳住高大的身躯,小心的舔了舔嘴唇,拖着残破的身体朝一旁的草丛中走去。月初愣了几秒,恍回神后,匆匆离开了。
月初走了几步,踌躇再三,还是回身寻他,想要出手相助,而这时候地面上只余留着淡淡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月初头脑晕晕沉沉,她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才确定方才不是为雨迷了眼,看混了。
那眼睛盯着让人不舒服,一时也忘不掉。
天慢慢亮了,月初觉得自己的害怕似乎随着光亮一点点烟消云散了,她柔顺的黑发垂在耳边,水汪汪的大眼睛目视前方,瓷白的脸颊上映着独属于少女的一点点润红,透着俏皮。
月初四处转了一遍,忽然感觉背后背后一阵凉气,她后退了几步。”
草堆的间隙处似乎有一个人影,月初停顿了几秒,黑暗中,一个少年缩在小小的空间了,漆黑的眸子泛着冷气。
月初了然,这就是那个少年,她握了握玉佩,呼出了一口气。
“你出来吧,”月初对他大声说,“我帮你上药,你流了很多血,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少年只是望着她,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有些涣散,沉默了一会儿,月初算是败给他了,叹了口气,把揣在怀里的食物拿了出来,“你不肯上药,吃点东西,总是好的吧。”少年的目光透过了她,缓缓的走来。
少年这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副怎样的躯壳啊,比之前看到的还要恐怖几倍,他的身上全部都是几十厘米的鞭痕,和身上破旧的衣服黏在一起,血肉模糊,头上也隐约看见蜿蜒的伤口,修长的双腿也透过破旧的裤子漏了出来,是血凝固后结成的疤痕,连鞋子也没穿,一双脚更是千疮百孔,不知是被如何虐待,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囚服,说不出的颓废,脸上却有几分道不出的英气,也被摧残的失去朝气。
月初看了有些心疼,她虽然经历过种种,但眼前这个人也太真实,太惨了,没来由的让她难过,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痛苦和道不清的无形沉重。她想着,这要是他的家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该是多么伤心。
少年薄凉的目光扫了过来,却似乎并没有看见她,远远的看着远方,重重吐了一口气。
睁眼的时候,月初头晕的厉害,有些想吐,看到盘腿坐在她床边的少年,昨晚的记忆才一点点回来。
她又开始做梦了。
外头吵了起来。
月初与床下的如是对视一眼,便默契的走到了门口,开了一条门缝。
“那是因为他们不要命,走出了村庄,艾吉沙,别这样,阿娘和阿妹都需要你,你知道么,你要为我们打算,你走了,家里没个男人,要是出了事,我...”一个老妇人抽搐着,上前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
艾吉沙也紧紧回握着母亲的手,“我知道,但我没有选择,作为一个男人,我空有一身才华和报国志向,去缩在这里,和兄弟们一起,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我们和大汉的战争日益频繁,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能退缩,我绝不会不会苟活。即使化作尸骨,也要与大汉护安军一战,”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汉人封神,所谓战鬼许晏,战怪左商隐,战妖怪、江姬,战死在他们手下,也好过成为窝在这里当一个窝囊废。”
我希望我的亲人支持我,这是我的梦想。什么是梦想,就是拼了命都想完成的事。
即使因此丧命,我也不后悔。妇人还想再说什么挽留,看着儿子的目光,话又咽了下去。
“我无法看着阿娘和妹妹身在险境,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人生该有目标的,我想和阿爹一样,我为他的献身感到骄傲。”妇人转过身,“我是留不住你了,你的心大了,此后,各安天命吧。”艾吉沙敛眉向母亲深鞠一躬,刚想转身回房整理,瞥见了妹妹娇小的身躯立在门外。
“阿哥。”软软糯糯的一唤,艾吉沙的心立刻化作一团水,从小到大,妹妹是永远的不舍。前阵子,看她闷闷不乐,愁绪万千,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舍她而去,不知道是怎么的场景。要是她挽留撒娇,也不知自己下定的决心是否会为之动摇。
哪知妹妹冲上前只是轻轻抱住了他,温热的身躯陷在他的怀中,“哥,我支持你,但你一定要回来,不要像阿爹一样骗人,否则我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你。”妇人叹气,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帐篷外只留下兄妹两人紧紧依偎,下一刻,也许就是生离死别。
“如是,”月初关上了门,喃喃说着,“我好替许晏难过。”
若不是古兰人一直挑事试探,两地相安无事又何必兵戎相见?而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是为自由而战,殊不知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是古兰和大汉的将士们用性命堆砌的,百姓的幸福生活就是自由。
我大将军坚守边疆,本不愿见此等悲惨战况,他的愿望不过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
备受万人期待,名将世家出身,长郡主之子,后来又是护安军的大帅,大汉的脊背和铠甲,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的功勋和过错,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战场之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喜欢热闹,喜欢花灯,喜欢带着小侄女去城楼的最高处看那么好看的烟火,许下那样的誓言。
没人在意他少年时被父辈无奈下,强行挺直的腰曾有多疼,曾有多少磕绊与辛酸。大汉的铠甲是如何能时刻保持坚定和稳妥的?似乎没人有兴趣。
他本也是茕茕独立的一人了,受尽天下荣宠也不能改变他已经没有亲人的事实。
她的喜欢在这三年里终于化作了落花,埋在春泥里,发了小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