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山显化而成的房屋敞开着门,遮阳伞的阴影斜扣下来,王右文盘坐在竹席上,扭头看向屋子里空荡荡的书柜,回想起大师兄曾说过的话:“将万象山中的书一一看过去,自然能找到修练乾清灵气的法子”。
王右文拿起竹席上的典籍,端详片刻后交给甄姑娘道:“甄姑娘,这本素霓璞玄经,要麻烦你多读几遍了。”
一连几日,甄姑娘与王右文翻来覆去将《素霓璞玄经》读得滚瓜烂熟。直到王右文能将整一本心法默记在心,甄姑娘便也不每天都往草园跑了。
而万象山的书柜里却再没有出现其他道门典籍。
王右文的日常于是从早起读书,改作修练素霓璞玄经,下午与夜里则一如既往地沉浸在法诀与坤溟幽气的修行中。
书伯与童哥出现得更勤快了些。不过他们更多是找霸先生交谈关于北域妖部的事情,似乎童哥已做了决定,要去妖部地界游历一番。
不知不觉,月夜变长了,炎炎热暑则自觉地退却了。
书伯从天芒书院辞去了教习的职位,这让右文越加确凿地感知到了与诸人分别的日子正向她靠近。
“羚门今年的真传大选在一处小世界内举行,你若想凑个热闹,我可以设法带你进去。”
王右文结束了在镇龙岗外沿的一夜修练,与书伯搭伴朝草园正走着,听书伯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当下时节已入了秋,从蓟州回来大忘川,也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今年是羚门的大年,真传大选将会比以往更加隆重些。去长长见识倒也不错。”
王右文虽已决定了要在大忘川闭关修练,但她也确实关心天芒书院的同窗们在今年大选后的去向,便同书伯说道:“该相遇的以后总还能见着,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还要麻烦书伯帮我留个心,今年羚门的真传席位落在了哪几人身上,等有结果后知会我一声。”说罢,又问道:“为何说今年是羚门的大年?”
书伯应道:“先是三羊宝阵开出了十二瓣花叶。再就是闭关了五百年、位次于东羊大圣之下的羚门左司正千术道人新收了一位弟子……话说,右文姑娘可知道大圣金符?”
王右文点头道:“我是听袁文清说的。羚门的十二位长老与两位灵碑思正每人各有一枚大圣金符,若遇见了修道的上好苗子,可将金符给他,就能直接收为座下弟子,也不必和四所书院的人争什么真传席位了。”
二人说着话,被栅栏围起来的草园便渐渐越过一起一伏的坡路印入眼帘了。书伯与右文径直走来后庭的石桌,分坐在两边后接着聊了起来:
“据说千术道人闭关到最后,被一声婴儿的啼哭惊醒过来,于是降下一道阳神分身,走遍三十六州后,在横跨西南地界十二州土的南盘江下游找见了一个弃婴,不足六个月大,被扔在一筐竹篮子里,看样子是从上游一路漂流下来的。”
“这倒是件奇闻。不足六个月大……这孩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传言说这孩子之所以没饿死在江上,是因为每隔一日,就会有一只江鱼自愿跳进他的竹筐里给他吃,别看孩子年幼,但哪怕再小的生灵,其求生的本能却是难以估量的。”
说到这里,霸先生温好了一壶清茶,配了两只三才杯一齐端来石桌上,接话道:“千术道人找到孩子时,发现孩子已因为生吃鱼肉而染了寒症,但既然遇见了羚门的灵碑司正,你尽管半只脚往阎王殿上走,临到头时也能给你拽回来。”
右文招呼霸先生与他二人一同宽坐,书伯则凭空又变出来一只茶杯来,也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给三人一一斟满了茶。
众人各呷了一口,便继续听书伯讲到:“千术道人将大圣金符给了这孩子,并为他取名为江鱼儿,而后直接带回羚门的世外洞天了。
“除此外,羚门今年仍有一件大事,与前不久永新城被物怪侵犯一事相关。”
右文闻言微一欠身,问道:“什么事?”
“噢,小书说的这件事我知道。”霸先生见书伯的茶杯露了底,便给他又添上一杯,说道:“外界传言,蓟州永新城犯了天灾人祸,一日之间狼烟遍地、民不聊生,堪比人间地狱。当日,有一排擎天巨木忽然从地底冒出头来……那该是羊生给你的法符吧?”——霸先生看向右文,见其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巨木之高不可测,有人从泉州嘉荫城北一处名叫郭地山的山头往南边望,竟能直接瞧见这一排树阵的梢头。
“而后几日,巨树就这么横在永新城的官道上,不知不觉间竟结了好些果子在树干的底部,当地人吃了以后,立刻变得耳聪目明,浑身上下百病尽消。说来也妙,永新城当日有七十六人不幸殒命,存活下来的城民共有三万七千多个,而从树上生出来的果子也不多不少正好够每一位永新人各吃一个。至于以家园之狼藉来换个人之康健,这当中到底值不值,便众口不一、难以尽言了。”
书伯颔首附和道:“所以今年确实是多事的一年……”
霸先生见书伯话里有话,探询道:“听小书的意思,难不成年底还要有事?”说罢,似想起什么事,呵呵笑出了声,随后竟吟起诗来:
“崇岩吐清气,幽岫栖神迹。
希声奏群籁,响出山溜滴。
有客独冥游,径然忘所适。
挥手抚云门,灵关安足辟。
流心叩玄扃,感至理弗隔。
孰是腾九霄,不奋冲天翮。
妙同趣自均,一悟超三益。”
待霸先生把整首诗念完,书伯向右文解释道:“这首诗由一位不知姓名的游士所作,描绘的是七十八年前,羚门的世外洞天现迹于尘世时的景观。”
见王右文仍不得甚解,书伯接着讲道:“三十六州郡的人们大多遵奉羚门的科教礼仪,一是因为羚门对外公示的戒律符合凡俗人间的道德准则、且遵守起来没多少阻碍,比如‘尊老爱幼’,‘勤勉务实’等等,除去‘忌杀、忌嗜羊种’外,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道理。
“但仅此还不足够让人自愿把东羊神碑的拓本摆置在家里。须知再殷实的人家也有难念的经,更何况大部分过着温饱日子的户口,整日里吃喝拉撒已经忙不过来了,哪有空去祭拜一个摸不着边、看不见眼的仙家门庭?
“所以羚门对自家修士也有一则要求,那便是在外出游历之时多行善举,在不打乱因果纲常的界限内稍许回应回应那些供奉不辍的信徒们的心愿。”
说到此处,书伯举杯到嘴边润了润嗓子。霸先生则替他继续说下去道:
“除了‘广施恩’,羚门自然也有‘展威仪’的举措,偶尔示现一回凡人们引以为神迹的奇观,借此宣扬自家的玄妙与难测,并震慑那些以羚门的名号中饱私囊的小人们。”
王右文听到这里才明白道:“也就是说,羚门会不定时地在世人面前显摆一番?”说着转向书伯:“在今年年底么?”
书伯点头道:“据传言说是在今年年底,想来会是旷世难得一见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