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潘长霖身陷幻境之际,王氏宅邸的上空,一副流光溢彩的卷轴徐徐飞来。
卷轴绕着整一座大院兜转了两圈,缓停在东侧跨院上空,而后徐徐展开一部分图卷,登时便有高山平原、江河湖海等景观凝聚成一片片海市蜃楼,照映在图卷之上。
王右文的上半身从山河云笈正元图里现出真形,紧盯着下方的跨院道:“甄姑娘、书伯,下面是什么状况?”
甄姑娘道:“院子里施有障眼法,这么远看不确切;但里面确实充斥着煞气……”
书伯的声音从右文身下的卷轴中飘来:“另有好几个阵法与结界,但少了方才那位坛主坐镇,却是拦不住咱们。”
王右文眉目上挑,深吸一口气道:“既如此,我们速战速决!”
……
王氏宅邸的东跨院内,王磊与乔天秦端坐于煞气肆虐的烟瘴之中。二人遵着潘长霖的吩咐凝神不殆,灵识却忽然一颤,便有叮零当啷的铃声在耳畔作响。
这铃声正是出自善渊盟专有的“远客铃”。若有不速之客造访自家护地,这铃铛便会在修士的灵台中响起声音,同时不会被外人察觉。
王右文站定脚跟,心中仅存的希望在见到跨院中悬荡着的浓浓煞气之后逐渐消沉下去。
依照甄姑娘的嘱咐,王右文背靠跨院的门闸,不敢轻举妄动,一面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一面静候书伯的指令。
跨院中央,孕育着物怪的混黑色晶体被潘王乔三人所施的法术压制得妥妥贴贴,王磊与乔天秦则分坐在晶体的两侧,彼此都被身前郁结的瘴雾遮挡住视线,当下只好以灵识交流道:
王磊:“远客铃……”
乔天秦:“有人来了……”
王磊:“那人在靠近院门处,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
乔天秦:“整个宅子都被封禁了起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王磊:“此人能撇下坛主,而后悄无声息地潜入跨院里来,应是丹诀巅峰的修为实力……”
乔天秦:“……无妨。此间杀阵掌握在你我手中,待会你看着物怪,我先去探探虚实,若我回不来,也不必再等坛主,你直接撬动法阵伟力,连同这物怪一锅端了。”
王磊:“乔师兄,还是我去吧。”
乔天秦:“此刻守阵要紧。你右护法主守,我左护法主攻,你我虽不在一个分坛,这打探的事还是由老哥我去吧……”
二人以灵识通感为接口,彼此间的交流只用了不到两息的时间。乔天秦不等王磊回应,当即捏了一个法诀,将自己这里的阵符送去了王磊所在的方位。
谁知阵符飞出去不过一会,就又原路返回到乔天秦的袖囊当中。
乔天秦没得细想,周身忽然吹来一阵狂风乱流,只见一个硕大的卷轴从天而降将自己笼罩其中。
宛如纸片人一般,乔天秦来不及反应便被卷轴吸附进去。他修行至今,从没有如此任人摆布过,震惊间更觉出一丝荒唐,直等到脚底的虚浮感渐渐褪去后才回神过来——环顾四周,自己竟已不在王氏宅邸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沼地。乔天秦是个稳重的性子,即刻便镇定下来,正想要取出舆图以确定自己身处何方时,却有人吆喝了一声“乔师兄“——原来是王磊和另两个善渊盟的小三诀修士,在不远处的沼池旁围聚一团。乔天秦满脸惊疑地望向他们,而对面众人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王家跨院中——
“右文姑娘,我所剩法力不多,趁着贾婆婆那边还没落败,咱们须快些带物怪回大忘川。”
“我晓得。甄姑娘,怎么样?”
“……嗯……文姐姐,得走得再近一些。”
此时跨院中已空无一人。王右文覆手一扥,一个闪烁着七彩荧光的圆盘浮现在她手中,上面有一滴晶莹而凝炼的水珠,正是童哥托付给她的青阳澄罗水。
青阳澄罗水弗一现身,整个跨院里的煞气就像遇见克星似的一溃千里,直向着院子中央处的黑色晶体涌去,不到半刻,周围的煞气便全然没了踪影。
煞气散尽,视野也随着开阔起来——方正的跨院里,头顶的房梁之间牵着错综繁杂的红绳,足足挂满了上百个静默无声的金铃;脚下的石砖路上,每隔一步便贴着黄纸朱墨的道符,拐拐绕绕穿过跨院的花丛与假山,接连到正中央的一处平地——
竖立在王右文面前的,是一座等身高的墨黑色晶体,不规则的表面贴满了红光烁烁的符箓。晶体之内,四个人影被一团诡诞而离奇的黑雾缠绕在一起。随着右文手托青阳澄罗水越走越近,这黑雾也越发地躁动不安。
虽笃定了要速战速决,但王右文一眼见到这事物,心里便浮起“王齐贞在这里面”的念头,怔怔地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跨院里奇静无比,四周的空气如暴露野外的尸骸一般弥散着腐朽的气味。辰时已至,头顶上空,嘉荫城仍被乌云压盖着。
没有王齐贞一家的泉州,人们开始了新的日子,循规蹈矩、碌碌如常。
“文姐姐,不对劲。”甄姑娘的声音就像平常那样镇定:“我没见过物怪诞生的过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能在这晶石里看出王齐贞爹娘的灵台印记,还有她们家那个丫鬟。只是剩下这一个人……”
“剩下这一个人,分明是个男的。”
“王齐贞不在这里面……”
甄姑娘的话语就像一袭疾风刮过安寂许久的水潭。王右文闻言,心头顿时一热,围着晶状物体绕起圈子来:“甄姑娘,你看仔细点……如果王齐贞没有被物怪牵绊在里面,那会是谁?”
王右文每踏出一步,漂浮在晶体当中的暗影便转向另一处地方,看样子是对她手中的青阳澄罗水颇为忌惮。
甄姑娘许久没有回音,直到书伯出声提醒道:“甄姑娘,我们所剩时间不多,贾婆婆那边快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便听咚地一声,跨院的大门连带着门闩被击碎在地,带起许多木屑直飞到右文脚边。
来人正是潘长霖,其攻势更是比右文的心念还要快上一分。王右文只觉得一团青白色的风声从耳边刮过,下意识地正要催动少阴真气,却已被潘长霖擒住后腰的袍带,一用力,她竟如一片鸿毛被甩飞至王氏大院的上空。
有了前科之鉴,潘长霖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刚将右文送出大院范围,便俯身一摆双手,一十六张符箓噌噌噌地凭白冒窜在面前,寒光一闪,化作十六柄长短不一的利剑,瞄准右文的方向突袭而去。
王右文连小三诀的境界都未达到,如何招架得潘长霖电光火石间的攻势?只好依赖身边的玄器真灵们——“哗啦”一展袖,山河云笈正元图横档在自己身前,夺空袭来的十六柄短剑刺向卷轴的封皮,如沉进了无底洞的沼洼,竟悄无声息地浸没在山河图的画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