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征在院子里再转了一圈,确定安全后,准备回去休息去。他刚漆黑的卧房,立马直觉出了什么不对,于是随手飞出一枚小飞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饶命啊!”
火折子撕拉亮了,墨鸣从地上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唐总镖头,你这镖太吓人了。”
“墨家郎君,你这么在这?”
墨鸣镇定了一会儿,恢复了血色,带着有些小心的讨好慢慢移步过来:“刚才,在我阿姊屋里聊什么呢?是不是她把她有幻听的事告诉你啦?”
唐征不置可否。
墨鸣却滔滔不绝:“那她是信任你啦!把你当自己人看。唐总镖头,我……”
“墨郎君,现在我要先歇歇,待会儿我还要继续巡夜,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睡觉吧。”
面对唐征点逐客令,墨鸣没有一点反对:“是,是,那你先歇着,我出去了。”
随后,墨鸣跳了出来,还在奇怪:他怎么不继续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啊?我就想听点江湖故事,等着等着睡着了,他可不要以为我有什么龙阳之癖啊。
想到这里,他还想回去继续解释一下,却被刚才等那枚小飞刀给震撼住了,在房门口踌躇了半天,终是没敢再开口,灰溜溜地走了。
唐征躺在床上,却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要是薛正知道了墨妭幻听的事,到底会不会介意呢?要是他不介意,
薛家会不会介意呢?墨妭是个好姑娘,要是薛家介意,他唐征可不介意……呸呸呸,想到哪里去了?这其中有你唐征什么事?人家墨先生肯把女儿嫁给一个镖头吗?
想到这里,心中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威烈镖局可是连州第一大镖局,总镖头可有面子了,要是你再努努力,像师兄一样,在衙门里有个武将的官职,要是墨家与薛家因为这幻听的事成不了亲家,墨先生倒还有考虑你的可能啊。
还没想完,唐征便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赶紧睡觉!胡思乱想有什么意思?有机会,还是找那连老头打听打听去才是正经。
阅江别院。
正风堂。
薛正给父亲写好最后一个字,轻轻地放下了笔。他等字迹干透之后,小心低将绢布叠起来,交给薛欢:“尽快请人送回抚阳,不能有丝毫差池。”
薛欢接过,捧在手心:“少主放心。”然后转身离去。
薛正脚步轻快低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
夜色如墨,静谧悠悠,他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很久之前,他看到院墙旁边中,依稀站着两个四五岁的孩童,一个锦衣,一个素服,却都面目模糊,看不真切。
他缓步向前,看到了那个高个的锦衣小童对素服男孩说:“那些顽童的话你不必理睬,你是我薛暄的亲弟弟,是薛家正经的骨血。”
素衣男孩有些哽咽:“兄长,谢谢你。我亲身母亲给薛家蒙羞了,我不怪谁。”
“你是不是想秦姬了?”
素衣男孩纠结了很久,狠心地摇摇头。
“没关系,等明年你开蒙了,就能去演武堂,那边附近有条小路,可以通向秦姬的住处。到时候,你想她了,去看一眼是不成问题的。我也会给你掩护的。”
素衣男孩说不出的欢喜:“谢谢兄长!”两人牵起手越走越远,渐渐消散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可惜,当年那个素衣男孩没有等到去演武堂到机会,他的兄长和秦姬都消失在了那一年的时光中。
十几年过去了,那些曾经最亲密的人都已经面目模糊了很久。
这一刻,他对着那个锦衣小童消失的方向,轻轻地说:“兄长,你若还在这个世界上,请先不要急着回来,你暂且等一等,等我和墨妭成亲之后,你再回来。我会把薛家的一切都还给你——除了……墨妭。对不起,你要原谅我。”
薛正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转身,却听到了一阵筝声。他循声望去,见到两个年轻女子正在远处的花藤下,一个弹琴,一个舞剑。两个人的身影朦朦胧胧,却是惊心动魄地熟悉,那两个名字就要呼之欲出,却始终没有勇气喊出口。
他秉着呼吸走上前去想看个清楚,却发现怎么也跨不过这两名女子的近身之地,只能远远地凝望。
那女子舞地是一把软剑,轻盈灵动,像是在跳舞一般。而那弹琴的女子像有什么感应一般,忽地抬头,准确无误地将目光锁定在了薛正身上,虽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的声音却有着说不出的惊喜:“二郎君!”
薛正不知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竟然转身就跑,仿佛后面唤他的人是洪水猛兽。跑了几步,他才猛然回神,回身望去:空空的花藤下,什么也没有。
他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拳头握起又放下,等到夜风带着些许的凉意拂过他的周身,他才缓缓地抬起了脚,走进屋内,准备给再写两封书信报平安:一封给师傅,另一封给他的母亲大人。
因昨日晚上的事情, 墨妭第二日起地有些晚,是因为听说父亲要出门了,墨妭才匆忙起来,在父亲离开之前勉强请了晨安。
父亲去学堂教书,临走前特意嘱咐:唐总镖头晚上值夜,白天起地晚,他没起之前,不要去打扰他,更不要出门。
墨妭一一答应。
墨妭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墨鸣刚吃完,正在用覆手(类似手绢)擦嘴。
“唐总镖头呢?吃完了吗?”墨妭问。
“他晚上就睡了个把时辰,天快亮了才又睡了回去。”墨鸣响到昨晚到那枚飞刀,还是心有余悸。
“那他不吃朝食了?”墨妭在席位上落座,吃起了清粥。
贺习进来,说:“昨日唐总镖头就说了,他不习惯吃朝食,让雇主不必等他。”
一日三餐,在锦国是富人的搭配。寻常百姓,一般一日两餐,不饿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唐征在玄义坊长大,自然是习惯了一日两餐,进了镖局,才知道一日可以吃三餐的。不过护院的工作,日夜颠倒。常要熬夜值班,白天补觉,一睡到晌午,也就不和雇主吃朝食了。
墨妭想了想,说:“贺管家,麻烦你同厨房说一声,再煮一些清粥,备些小菜。给唐总镖头准备好吃食。不然等会儿睡起了,肚子饿了没吃的,可就不好了。”
贺习点头:“我这就吩咐下去。”说罢,准备出门了。
“墨女郎真是细心。唐某先谢过了。”唐征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进来了。
他昨晚一直在想墨妭跟他说的事情,自己的心里不知怎么就一直不能平静,躺在睡榻上也还是睡不着,迷迷糊糊之间发现天亮了。
这几日连州府的富户们都请上了护院保镖,以他的经验看,富家小姐之间难免相邀出去攀比一番。他怕墨妭今日会收到邀请,要出去游玩,没人看护,这一见天亮了便挣扎着起来。
墨家的朝食吃地相当安静,墨妭喝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唐征吧啦吧啦喝了两口,瞥见墨鸣在对面龇牙咧嘴地笑,顿时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喝下了大半碗,他手背一擦嘴巴:“我掐指一算,等会有人找你,墨女郎。”
墨妭没有他预期的好奇,只是咽下了口中的青菜,淡淡告诉他:“唐总镖头,食而不言,知道吗?”
唐征还以为墨妭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正有些洋洋得意,这一下像是一盆冷水,把一朵阳光灿烂的小花瞬间给冷冻住了。默默地端起碗悄无声息地喝完了剩下的粥。
墨鸣在一边捂着嘴忍着笑。
“踏、踏、踏。”
“是贺管家的脚步声。”唐征忍不住说话,像是找到了存在感一样兴奋,“我赌这一个月的镖礼,肯定是有官家小姐来约你出游了!”
“唐总镖头,门外有人找你。”贺习站在门边说。
“噗嗤。”墨鸣没忍住笑了,“总镖头,你这一个月的镖礼还要不要呢?”
唐征没好气:“谁啊?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来找我。我,我不是在护院吗?不见,不见!”
“令堂、令妹。”贺习依旧不疾不徐。
墨妭看唐征一副吃瘪的样子,笑了:“唐总镖头,你快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对了,贺管家,客人要引到客堂去,不要怠慢了。”
贺习微微点了点头:“人已经在客堂喝茶了。”
唐征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多谢!”人就跑没影了。
墨鸣看唐征走了,摸到墨妭身边,带着讨好地笑:“有这么一英俊的贴身保镖是什么感觉?”
墨妭不拿正眼看他:“下次薛正来的时候,你问问他还有没有漂亮的女镖师,给你安排一个,你就知道了。”
“嘿,你不提薛正就算了,你既然说起了他,我可要说说明白。”墨鸣挤了过来,在墨妭的席位上坐下。“以我男人的直觉,薛正和唐征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还都还是醋坛子。你在别处和唐征怎么好没关系,可别在薛正面前表现出来,这两人保不齐会怎么打起来呢。”
墨妭听着这话就觉得怪怪的,白他一眼:“你是男人嘛?还男人的直觉。”
墨鸣也不计较,双手抱拳在胸前:“我劝你听话一点,我、诶呀~~”话没说完,被墨妭一把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