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掌柜在门外等候。
赵峰敛了敛神色:“快请进。”
王大掌柜躬身进来:“东家、少东家,这是近日要求咱们去坐镖的情况。”
赵楠乔伸个懒腰:“父亲,我这功夫还没练完就被你拉来陪客了,我先练功去了。”说着,便往外溜。
赵峰气得朝他的背影扔刚用过的茶盏,茶盏打在门框上再跌落,碎了一地残渣,就像他教育儿子的成效一样,总是落空。
“东家,你消消气,少主还年轻,慢慢教,会成长的。”
“人家薛正只比他大一岁,早就是信远镖局的顶梁柱了!”赵峰努力平了平怒气,接过王掌柜的记录看了起来,“墨先生也要请我们去坐镖?”
“是。刚才遇见唐总镖头,他还说要亲自去给墨家坐镖呢。”
“诶,唐征对坐镖可没什么兴趣啊,怎么会主动要求去……”沉吟一番,赵峰说,“也罢,墨先生是连州名流,第一次请我们坐镖,不可出岔子。唐征愿意去坐镇,也好。对了,你刚才瞧见薛正没有?”
“见到了,和唐总镖头有说有笑的一起出去了。”
赵峰回想刚才两人在厅堂内的场景,这两人分明第一次见面,可两人的眼神却对彼此有些熟悉,这是为何?莫不是,薛正想将唐征挖走,两人私下已经有了联系?墨家和薛家曾经关系密切,唐征主动请缨,是不是薛正的授意?还是我多心了?
“东家?”王大掌柜唤了几声。
“哦,没什么。你记着,信远镖局会派女镖师来支援我们,她们一定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记得将我们的女镖师和他们的搭配起来,一起去坐镖,这样,我们的女镖师也可以教教她们连州的规矩。”
王大掌柜心中了然:女镖师混合坐镖,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好将责任推给信远镖局不是。
阅江别院。
薛正正在竹林中闭目养神。
“少主。”薛欢回来了。
薛正闭着双目,沉沉开口,声音就像青竹一样郁郁葱葱:“薛欢,威烈镖局要向我们借女镖师,告诉红玉和姚娘,挑一些经验丰富心眼活的,宁缺毋滥,免得不堪大用。”
“是。”
“还有,明日妙音坊开业,威烈镖局要去坐镖,赵老东家邀请我们去看看热闹。”
“少主,这连州的镖局怎么能接青楼妓馆的生意呢?这不是坏了规矩吗?”薛正问道。
“妙音馆,不是青楼妓馆,是有名的乐师教习演奏的地方。连州崇文,礼乐都很受重视,算不得坏规矩。况且,这妙音坊的主人是连州的皇商欧家,周太守也在暗地里凑了股,又有赵家坐镇保卫安全。连州四大家族便聚了三家,想来,程家也不会不去凑热闹。墨家小娘子作为‘筝友’,应该也会到场。一个小小的妙音馆,明日会聚集连州的几大势力,你说,我们该不该去?”薛正的声音一直游离于现实与虚幻之中。
“是该去。”
“你跟着墨小姑娘回家了?”
薛欢忽地下了头:“我在酒楼见墨姑娘似乎有些突发疾病的样子,想到少主第一次见她便是要去求医,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这样少主你和她的婚事恐怕还要另做打算,就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原来,他就是在墨宅外的那个人。
“发现什么了吗?”薛正的语气中没有责备。
薛欢便将唐征和唐瑶出现在墨宅的事说了一遍。
“墨妭的脾气还是宽谅的。”此时,薛正睁开了眼睛,缓缓转过身,“唐征和莫离站地很近,还说过话?”
“对啊。”
薛正莫名地笑了:“那唐征怎么跟我说他没看清墨家姑娘的样貌呢?跟我抖这机灵呢。今日,他还主动要求去墨家坐镖。据我所知,他可是一般不接坐镖的生意。”
薛欢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大确定的语气:“从他在玄义坊的作为来看,他看上墨家姑娘了吧。”
薛正怔怔呆呆:“在玄义坊他不知莫离的身份,可是现在,莫离是墨家的嫡女,唐征再怎么优秀,不过是玄义坊里长大的孤儿,无父无母,身份卑微。他们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本该知难而退才对啊。”
“少主,这话本子里还有一见钟情呢,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指不定,唐征就是想多看看墨家姑娘,多陪陪她,就逮着这次的机会去坐镖了。”薛欢循循善诱。
“所谓一见钟情,无非就是见色起意。”薛正哼了一声。
第二日早晨。
墨妭正在镜前梳头,青鸾给她梳了个惊鹄髻,戴上金色蝴蝶翩飞钗,点上蝴蝶唇,穿上窄袖交领右衽齐腰绯色襦裙,腰间彩蝶五色宫绦,裙尾点缀着百蝶穿花金,脚上是厚底圆头木屐。
奶娘吴氏在一旁看着,一直在满意地点着头:“女郎这副模样可真惹人疼。”
收拾停当,墨妭同墨鸣一起去和父母用朝食。
墨轩少不得对女儿耳提面命一番:“你作为判员出席,一定要秉持中正,不可徇情偏颇,失了公允。”
墨妭连连点头,之后便在墨鸣的陪同下,上了马车直奔妙音馆去了。
妙音馆在东市,和书店、器乐店在一处。不过具体的位置却在东市偏南与南市交接之处。南市便是青楼、教坊的天下,不少器乐出众的女伎也会受邀出席。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妙音馆就早早地热闹了起来。
先是馆内的人员布置桌位、场景,然后贩菜的小贩们一个个排着队提供瓜果蔬菜。没过多久,十来辆威烈镖局的马车载着镖师也到了。
这些镖师等唐总镖头和妙音馆的何掌柜接洽好,便站在了各个路口,检查起出入人员来,还有部分镖师被安排在室内巡逻,一时间,秩序井然。
当墨妭到达的时候,便见到妙音馆门口等待检查入场的人群,已经排成了两队。
墨妭作为评委,依照欧采菱信中所说,从馆东门进入。东门是个小门,此时还没有人等着进去。不过,当她给守在东门的镖师递受邀帖的时候,却被告知:这帖上只邀请了墨姑娘一人,墨鸣不能入内。这可把墨鸣气坏了,正要找他们的管事的出来理论。恰好欧采菱出来,这才让墨鸣进去了。
身为连州四大美女之一的“镜美人”欧采菱,梳着低调的圆髻,只戴一根珍珠步摇,额间点着鹅黄,整个人显得素雅大方。
“最近连州附近不大太平,爹爹特意请了威烈镖局来坐镖,门禁是严格了些,莫离你莫怪。”即使两人已经很熟悉了,欧采菱说话还总是带着一点点的疏离。
墨妭笑着摇摇头,墨鸣则撇了撇嘴。
“现在人来地多吗?”墨妭问。
“现在时辰好早,看客来了一些喜欢热闹的,还有些有名的琴师还未到,不过月姐姐前脚刚到了,我领你们去楼上厢房去。”
妙音馆里,穿着深浅不一蓝色服装的女伎已经就位。
有人在表演弹珠:连发两个珠子,并以后珠追打前珠。这女伎模样娇俏、技艺精湛,百发百中,赢得阵阵叫好。有看客将罗锦作为缠头相赠,只为多得佳人相顾。
还有人在最中央表演抖杠,两名女伎抬着一根竹杠在肩上抖着,杠上站着第三名女伎,随着竹杠的节奏上下摇动身体,好似竹杠上随风而动的竹叶一般,最后,腾空一跃而起,整个人飞向了屋顶,在空中翻转几圈,还不忘扯下梁上的一根红绸,再稳稳落于竹杠上。
“好!”墨鸣激动地拍起掌,墨妭也有些看呆了。
“你要不要送点缠头去?”欧采菱打趣墨鸣。
墨鸣想着自己那可怜的一点月钱,连忙摆了摆手:“看看就好。”
墨妭低笑:“我家月钱少,做不得这些事。”引来欧采菱的掩口而笑。
此时,三人已经上了二楼。
唐征正在二楼检查,连摆放的花瓶也没放过,他把花抽了出来,掂了掂瓶子,看看嗅嗅一番后,又放了回去。
欧采菱见早上刚插的花便掉了几瓣花瓣,心疼极了:“唐总镖头,这可是金边月季,一株是普通月季的十倍价格,你可小心些吧!”
唐征见墨妭来了,眼神亮了亮,到底还是自己的责任要紧,只冲墨妭点了点头,便继续专心起护卫的事业来:“我必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万一发现了什么,可比一株金边月季省钱多了。不过,欧姑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小心些的。”说着,他先行而去,又想到了什么,还是退了回来,对着墨妭和欧采菱温声细语:“最近连州确实不大太平。昨日拿走程姑娘发簪的人是元空,他的兄长绝空更加可怕,专门偷妙龄女子出去贩卖,所以,各位姑娘多留个心眼,不该吃的不吃,不该闻的不闻,不该理的人不理,不要独自一人行动。”说完,才躬身退去。
一席话,说地欧采菱和墨妭心惊胆战,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墨妭问:“不该理的人不要理,他说的是谁?”
欧采菱笑了:“他危言耸听,小心点是没错,可哪里到这个程度了?”
“你们两个在外面干站着,不进来吗?”程妙兮推开了天字厢房的大门,款款走来。
墨妭望见昨日丢的那根发簪,现在又在她的头上了,有些惊异:“月姐姐,你这发簪?”
程妙兮摸了摸簪子:“多亏唐总镖头,昨日就给我追回来了。有他在,可真让人放心。”
月美人话音刚落,一层突然起了阵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