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一个脸上被剥掉皮的人,看着你,想对你喊救命吗?
脑中“嗡嗡”作响,脚已承载不了全身重量,发抖,一软,瘫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牛二,被剥去脸皮的牛二,倒地,气绝身亡。
他的脖颈处,血流如注。眼睛,睁着。
第五张脸皮。
终究阻止不了他们杀人。
他们是谁?
还用问吗?!
他们杀这些无辜村民,动机何在?
他们连自己人都杀,为的是什么?
我没打算去找他们,村里通向山外就一条路,天快亮了,他们跑不掉。
我想的是,如果他们没被抓,第六张脸皮,会是谁?
初一是老鸡,初二是狗蛋,初三是陆先生,初四是村长,初五是牛二。
这个排列组合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黑暗中似有闪光,转眼即逝,只能看到个模糊。
安康、葛水村、初一到初五、皮影戏团、老鸡、狗蛋、陆先生、村长、牛二、脸皮
初一到初五!
倒吸口冷气,在地上连滚带爬扑至床头,翻出来之前带的《安康县志》,找到女娲造人的传说,天,果然是这样的。
天地混沌初开,万物之母女娲感觉地上太寂寞,于是在初一造鸡,初二造狗,初三造猪,初四造羊,初五造牛,初六造马,初七则仿造自己的模样捏合黄土与水,造出大地上第一批人类,造人的地点,正是在安康以东的大山之中。
葛水村,位于安康东部山区。
初一老鸡被杀,他属鸡。
初二狗蛋被杀,他属狗。
初三陆先生被杀,生肖不明。
初四村长被杀,他属羊。
初五牛二被杀,他属牛。
荒唐,这只是个神话传说,能说明什么?
是的,这只是个神话传说,现在,于这块女娲造人之地,发生如此与传说契合的命案,能说明什么?
至少说明三点:第一,杀人者和邪恶的宗教崇拜有关,是疯狂的变态杀手;第二,他们杀人的地点必须在葛水村,否则陆先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才死掉;第三,如果他们没及时被抓,还会继续死人,因为,今天才初五,按照传说,初六,将再死一个人,这个人属马。
那年我二十四岁,属马。
“刘老师,想什么呢?”
老蒋!
他们竟去而复返!
老蒋和李先生从门口进来,坐到椅子上,面无表情,开车的小陈在门口站定,把风。
我瞄一眼手表,凌晨三点半。
“我在想,今晚会不会再死人。”
“你觉得呢?”
“应该不会,你看,要杀,也得等到初六子时吧,前面五个你们不都这样做的吗?”
他没说话,皱着眉头,十指交叉,两手拇指不停相互摩挲。
我想到一个人。
“蒋师傅,你说,女娲会不会对她所造出的人十分失望?”
老蒋一下瞪大眼睛,精光四射,嘶声喊道:
“世人良心蒙蔽,男盗女娼,污浊不堪,违背女娲心愿,真该被毁灭掉,根本不配做人。”
我知道他是谁了,他们冒充皮影戏团的人。
“蒋师傅,不,应该是蒋医生,您杀人,杀了五个人,还用精湛医术活剥他们的脸部皮肤,难道您就不良心蒙蔽?难道您就配做人?”
“你懂什么?要成就事业,就得有所牺牲。他们是为人类的未来而死,死得其所,像老陆,他心甘情愿做祭品,你们永远不会理解这其中的伟大意义。”
“祭品?你们拿活人做祭品?”
“给女娲做祭品,无上光荣。”
“为什么要做祭品?”
“你是最后一个祭品。凑齐你们六个人的脸皮,初七,我们就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你知不知道自己几乎要毁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什么意思?”
一直没吭声的李先生突然插话道:
“你让人出去通风报信,天亮,警察就会到。”
我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很好笑,真的很好笑,你们不是可以创造新世界吗,怎么还要脸上贴硅胶易容装神弄鬼,怎么还会怕警察,哈哈,真好笑。
“你不用笑,我们决定,天亮以后,就取你的脸皮,新的世界,即将降临。”
“为什么是我?你们不用等到明天吗?”
他们没回答,站起来,走向我,外面望风的小陈也走进来,我几乎来不及反抗,就被三人按住。他们在我胳膊上打了一针,然后,关上门,走了。
远处传来鸡鸣声,“隆隆”雷声,从远处滚动而至,原来,今日不是个艳阳天。
眼前景象开始晃动,很困,眼皮一点点往下搭,整个世界慢慢沉入黑暗中
好像做了个梦。
依稀记得,梦里我躺在一驾马车里,马车不停颠簸在崎岖山路上,我向外看去,郁郁沉沉的大山,似有无数妖魔鬼怪探出头来看我,我很恐惧,想叫,可叫不出来。
突然,马车的车夫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是蒋医生。
他对我说:
“别担心,他们只是迷失在山里的孩子,等太阳升起,他们就会找到回家的路。”
然后我就醒来了。
眼睛睁开后,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躺在半山坡一片空地上。
晒谷场。
他们三人忙着拆掉演皮影戏的戏台,“哗啦”一声,戏台散了,底下露出一个石墩,是祭台。
天已大亮,我躺在地上,呆望天上翻滚的乌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是害怕,是悲哀。
五条人命,为何还不能让村民们从屋里走出来勇敢地说“不”?
难道这真的很难吗?
人心何至于麻木到这种田地?
如果不是人心的麻木,他们何至于敢光天化日在晒谷场行凶?
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传来,原来,这群孩子们,在没有老师的日子里,一样自觉每日准时到课室晨读,课室,就在晒谷场边上。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蒋医生向我走来,掏出手术刀,靠近我的脸。
那一瞬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觉得,有些犯罪者,他本身也是受害人。这和是否同情罪犯无关,我相信,最初,他也是善良的,对生命充满热爱。人是环境的产物,在这个世界急剧裂变的时候,是什么让他走上扮演裁决者的路,是什么让他把对生命对世界的满腔热情用这样一种畸形方式来表达?
我望着他的眼睛,问了最后一句话:
“蒋医生,你觉得,杀了我,就可以创造新的世界吗?”
握着手术刀的手在抖,他的眼睛,已经被狂热的火焰吞噬。
“一定可以的,新的人类,就在这里,在无数万年前女娲造人的地方,在我的祭台上,开始!”
闭上眼睛,别无他想,等着刀,落到我的脸上。
刀没落下来!
我听到他们三人的惨叫声,和石头“噼噼啪啪”砸落在地上的动静。
怎么回事?
一群孩子,在简陋教室中晨读的孩子,纷纷从里面跑出来,以地上的小石头为武器,砸向三人,为首的两个大孩子大声喊道:
“不许你们杀人,不许你们杀老师!”
后面的孩子连连响应,继续投掷小石头,步步逼近,几句话时间,他们已经来到我身旁,不约而同地以我为中心,围成一个圈,稚嫩的童音在山谷里不停回响:
“不许你们杀人!”
孩子们的呼喊引得各家大人闻声而出,整个山村轰然震动,村民们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手持各式各样的农具,将三人逼到晒谷场的角落里,这是他们三人事先没有想到的结果。
一小时后,警车呼啸而来。
我躺在孩子们中间,仰望头顶天空,乌云不知何时已散去,阳光普照大地,新的世界,已经到来了。
不是吗?新的世界,就在这群孩子身上。
这个故事不算完整,有几个疑点我到现在都无法解释:首先,第一次在晒谷场见到的阴森恐怖场景是怎么回事?其次,他们到底用什么方式在我的饭和水里下的药?最后,女娲的祭祀是怎么样的?
事情结束了,但至今仍时时给予我冲击,使我确信:
“人之初,性本善!”
好了,今晚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感谢您的收听,我们,明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