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点钟》,我在你左右,很高兴与您在电波上相会,我是老朋友夜枯兰官。
相信许多朋友对上一集的故事《古玉》记忆犹新,故事还没讲完,我们的信息平台已出现堵塞的状况,许多朋友说太震撼了,难以置信,等等诸如此类的反应。
说到这里,我有不一样的感慨,张教授说他出生在福建沿海一个渔村。这勾起我对童年的回忆。
我的童年,也在一个海边小镇度过,到十几岁时,才举家搬迁至广州落脚扎根,所以,我的故乡,也在海边。
提到故乡,有很多话说。吃的东西,有鱼饼、鱼丸、鱼仔干、墨鱼糕,多不胜数,这些食物现在价格不菲,但在那时的渔村,随处可见。
玩的东西不多,渔村不富裕,基本上小孩都要帮家里做事,年龄小点帮不上忙的,就会一群一群地到海边堆沙、捡贝壳、打水仗,常常到晚饭时间还不愿回家,最后一个个像小鸡般被母亲拎回去,免不了一顿臭骂。
海边,夕阳西下,人声散去,剩下涛声阵阵,此起彼伏,这个画面,定格在脑海中,成为对故乡的最后记忆。
故乡,对不同个体而言,意义不同。
很巧,今晚打进电话的这位朋友,即将给我们带来的,也是一个关于故乡的故事,到底,他的故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件?他能否在这个黑夜里,刺激您的恐怖神经?让我们一起进入——《夜半一点钟》。
陕西,榆林山区。
茶花的男人已经两个月没往家里寄钱了,连口信也未捎来一个。
山里生存条件恶劣,男人都出外打工,有的去西安,有的去武汉,有的去广东,最远的,是村头的桔梗家,她男人跑到黑龙江的工地上搬水泥钢筋,不过后来摔断腿,赔了点钱又回来了,一瘸一拐在自家地里种点土豆。
茶花的男人叫石子,憨厚老实,会做木工,算得上这山里的手艺人。三年前到广东打工,一直没回来过,说是省车费,留下茶花和两个孩子留守家中。
之前每月都很定时往家里汇八百元的,最近这两个月,没有给汇,也没托人捎口信来。
怎么回事?
茶花这些天,老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心里堵得慌。
山里吃喝自给自足,男人出去打工,就是为了存点钱,将来两个男娃儿长大娶媳妇儿时能给盖个半拉房子,暂时两个月没收到钱,倒也不会断了炊烟。
关键是,他没捎来口信。
想起桔梗家男人,茶花有点慌,该不会发生啥事儿了吧?
以前都是石子打电话到村委会,让里面的人捎带口信给媳妇儿,他自己也没什么手机之类的东西,用公共电话打的。
眼下,就算要找,也不知上哪儿找人去。
一大清早,俩孩子就起来闹,说要吃糯米糕,扯着茶花的衣襟吵个没完,鼻涕眼泪抹得到处是。
茶花心里烦,给孩子一闹,火一下冒上来,揪住大的,扬起手,对着屁股,一巴掌下去。
手在半空停住。
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朝屋里看。
一个陌生的外乡人。
三十多岁,胡子拉楂,脸上过早刻满皱纹,黝黑发亮。
蓝色上衣、黑色裤子,旧球鞋,全身是灰,神色疲惫。
茶花警惕起来,瞥一眼屋角的擀面杖,把两个孩子拉到身后。
那人有点不好意思,咳一声,问道:“呃大嫂你好,这里是不是石子家?”
外地口音。
“是啊,你是?”
那人有点紧张,搓着手,回道:“我是石子的朋友,他让我带钱过来给你。”
原来是石子的朋友。
茶花一下激动起来,把人迎进屋。
可不是吗?石子有口信了,这比什么都强。
“哎呀,你看,我这屋子没来得及收拾,先坐坐,我去给你烧口茶。”
那人“嘿嘿”笑着没回答。
茶花忙不迭煮茶去,两个孩子在旁好奇地看着客人,手指不停抠裤子上的破洞,吸拉着鼻涕。
“你爸爸多久没回家啦?”
小的没回答,怕生,跑开了。
大的脆生生答道:“妈说爸爸去打工赚钱给我们买吃的。”
“嗯,你爸爸寄钱回来给你们买吃的了。”
“我们要吃糯米糕。”
“去去去,别烦你叔,整天吵着吃糯米糕,真是生来讨债的。”
茶好了,茶花把杯子端出来,赶走两个孩子。
“他叔,石子在那边还好吗?”
“大嫂你叫我东升就可以了,石子在那边很好,就是忙,他让我把钱带过来。”
三十张百元钞票,鲜红艳丽。
“咋这么多?”
茶花瞪大眼睛,惊讶看着对方。
“石子接了个私活儿,给一户人家做室内木工,赚的工钱。”
钞票一张一张,簇新笔挺。
茶花有些狐疑,盯着东升。
“东升,你老实说,是不是我们家石子出什么事了?”
听说,桔梗家男人,当时就赔了几千块钱。
“没有没有,大嫂你想哪儿去了,石子好好的,这真是他赚的工钱。”
东升有点急,额头开始冒汗。
“那他咋这么久不来个口信?”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三千块钱并没有带来设想中的欢乐,反而让茶花这个山区妇女惴惴不安,担忧起丈夫的安危。
气氛有点尴尬。
“大嫂,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东升站起来。
茶花双手在围裙上一擦,伸出来,作势不让他离开。
“东升兄弟,你这大老远的过来送钱,无论如何,你得吃了饭再走,要不然,我没法和孩子他爹交代。”
东升直摆手,皱眉道:“不用不用,大嫂你不用忙了。”
“要的,就随便弄点儿,东升兄弟你不要嫌弃啊。”
不容置疑的语气,最后强调道:
“一定要的。”
说完,转身做饭去。
其实,茶花有她自己的打算。
这三千块钱,让人不安。
可不是吗?以前每月只能给八百,现在一下就给了三千,记得以前自己的娘说过一句话,说没有无缘无故长肥的猪,这话有点糙,可理不糙。隔壁赵河村有个男人去年外出打工,从支架上掉下来,也是赔了点钱,落下病根子现在都没好,你说,这能不让人担心吗?
不能让这个东升走,等下吃饭时,兴许能套出什么话来。
面条、炒鸡蛋、熏肉、馍。
这些已经是山里能拿出来的最好食物。
“东升兄弟,这屋里头没啥好招待,试试这馍,还有熏肉,自家做的。”
东升有点拘谨,拿起馍,咬两口,放下。夹两筷子熏肉放到孩子碗里,看着两人西里呼噜扒饭吃,东升“嘿嘿”笑着。
这兄弟和石子一样,是个憨厚汉子。
想起石子,心里又一紧,正待开口问,门开了。
二丫伸个头进来,喊道:
“婶儿,吃饭哩?”
她看到东升,愣了一下。
茶花站起来,回道:
“快进来一起吃,这是你叔的兄弟,给你叔捎钱过来了。”
二丫“哦”一声,说:
“不了,婶儿,村委会有电话,让你去接。”
说完,二丫就跑了。
茶花觉得脚有点发软。
不知为什么,在这事儿上,她老往坏处想,越想越吓人。
会不会是工地打来的电话?
会说些什么?
是不是通知家里说石子出事了?
她想起,几年前,桔梗就是到村委会听了个电话,晕倒了。没几天,她那个瘸了条腿的男人,就被人从外面抬回来。
扫了眼东升,看不到任何表情,他在逗两个孩子玩。
“东升兄弟,我去听趟电话,你先吃着。”
“好嘞,大嫂你忙。”
东升满脸堆笑。
到村委会,抓起话筒,手有点潮湿。
“喂,谁啊?”
电话那边似乎很空旷,有种奇怪的回响,像站在深不可测的山洞洞口,里面隐约的山风缓缓盘旋而出,灌进话筒里。
半天,才有一个声音出现。
“喂,我啊,石子。”
茶花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是石子?
“喂,你是石子?你真是石子?”
“不是我还有谁?怎么了?”
心几乎要从肚子里跳出来,能听到自己声音在抖。
“石子,你没事吧?”
“没事啊,能有啥事。”
“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感冒了。”
沉默。
两人上一次在电话里谈,还是一年前的时候。
这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俩孩子怎么样了?”
“闹腾得很,我快管不住了。”
“皮娃儿,等我回去收拾他们。”
“嗯。你啥时候回来?”
说完这话,茶花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好,村委会里没其他人在。
“再说吧。跟你说个事儿。”
“怎么了?”
“我一个工友出事了,就咱们镇上人,被钢筋砸死了。我们凑钱给他家里的老婆孩子,所以,前两个月都没钱给你汇去。”
“谁啊?”
“你不认识的,和咱们隔着几个村呢,高头村的,叫陈东升,被钢筋一下敲脑袋上,当场死了。”
东升
“我是觉得,咱们再困难,也不会比他家孤儿寡母的更困难,对吧,我就给他凑了三千块。不过今天,收了个款,也是三千块,我让个人给捎过去给你了。以后,还是每个月定时给你汇钱,你得带好两个皮娃儿啊。”
“喂,怎么了,怎么没人说话?”
“喂”
“石子,刚才有个人来咋家,说”
“先不说了,得开工了,这个月给你汇钱啊,我挂了。”
电话被掐断。
走在崎岖山路上,脑袋有点蒙。
石子说东升死了。
那这个人是什么?
想起他们还聊天,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背上有点凉飕飕。
孩子,俩孩子在家里,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升在一起。
心一下揪紧,跑起来,一脚深一脚浅,气喘吁吁赶到家门口。
门开着,里面没人。
茶花几乎要瘫倒了,一股麻痹感从胸口开始上涨,淹过喉咙,蔓延到脑袋里,“嗡嗡”直响。
“大娃,二娃”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她想扶住门,号啕大哭,孩子,肯定给那个人带走了,那是个死人,孩子给死人带走了,那还能活得了吗?
“咯咯”
好像是二娃的笑声,好像不是,捉摸不定。
“二娃,二娃你在哪里?”
二娃的脸从屋后冒出来一下,嘻嘻笑,又缩回去。
茶花跑到屋后。
大娃,二娃,东升,都在。
俩孩子围着东升,蹲地上。
东升低头,也蹲着,两手在揉捏一团泥巴,使劲揉捏。
茶花一把将俩孩子扯背后,像老母鸡一样,挡着,警惕看着眼前这个人。
大娃拍手笑道:“叔叔给我们捏泥人,叔叔捏泥人。”
东升站起来,茶花向后退了一步。
“大嫂,我给俩孩子捏个泥人。”
定是用了“鬼遮眼”,要不然,这屋后土里这么稀的泥,怎么能捏成泥人。
泥人在他手上,栩栩如生。
茶花没接,也不许两个孩子接。
东升不以为意,轻轻把泥人放地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