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母从小便被寄养到了云梦山,因是女子未曾学过玄法,但见总是见过的。姬段这三枚血符,大有来历。
罗刹一族,又被称为黑水之民。他们盘踞在东海的九幽深谷,永不见天日。男的兽身人面,黑皮覆体身有剧毒,长得也是极为丑陋。罗刹女子,却是个个生得国色天香魅惑众生,心肠却极其狠毒,擅使心计,要说危险程度,与罗刹男子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罗刹血符更是只有那些身处高位的罗刹女才会炼制的东西......
现在投降认错,姬寤生自然不敢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可姬段呢?想到武公生前那些排除异己的手段,姬母心中一寒:不行,事到临头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玄门关现在的守军大概五千余人,而姬段手下的一万大军正在从翼城赶来,只要再挺一些时辰,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就算姜禄亲自来了,凭这几个人想扭转大局?只要事成过后,把见过的人都杀光,外人只知这是玄门关的家事,也不会说三道四。
这么一想,心中就有了底。再顾不得两个都亲儿子,要是姬段这次失败,自己的后半辈子恐怕就完了。
心中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死不认账反而数落起姜禄来,要把黑的生生说成白的。
“小禄!你身为云梦山的家主,真假不分,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还能认不出?这都是商祭仲的阴谋!”
“表姐,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罗刹血符害人伤己,公子段入邪未深,还有得救.....”
“胡说!我儿用的这是正道的去邪符,这些兵士个个发狂,分明就是去邪符起了作用!”
“表姐......你强词夺理又是何必呢,大家心知肚明.......”
“我看你也被商祭仲的法术迷了心窍!多说无用,段儿你小心一点,咱们擒贼先擒王,先拿下祭仲......”
话是这么说,可姬段真的会手下留情吗?他此刻正沉浸在这股莫名强大的力量之中,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庸人和智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能否正确衡量自己的能力,单从这一点,他就远不及自己的哥哥。
姬段从小被自己的母亲宠着,闹出什么祸事,姬寤生迫于母亲的面子,总是帮他善后。这反而让姬段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无论干什么事都能成功。这种虚假盲目的自信,让他越来越张狂,越来越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打着寤生公的旗号在冀城征兵,私自铸造兵器,这些作为姬寤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姬寤生看起来粗狂,实则心思细腻,他所做所想,不是一般人能洞察到的。他从坐上关主之位开始,就主动和云梦山牵上关系,与本家的关系也打理得紧紧有条,不管母亲再如何袒护姬段,他也一副孝子的模样,两耳漏风,听之任之,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兄弟同心同德那就天下太平,如果姬段作乱,那正好就能名正言顺除了这个心头大患。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姬寤生的心思就连一直陪伴在侧的祭仲也没看明白——若将取之,必先予之,骄兵必败。姬寤生能被称为神将,凭的就是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的心智和隐忍。
姜禄能看出来,所以不愿意表态。这场闹剧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事已至此,姜禄也是骑虎难下。姜诸,姜纠,姜小白三子,已经开始结阵。三人互为犄角,此阵名曰“天地三才”。阵成,三枚驱邪符飞向当空,姜禄口念法决:“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吾吉吉如律令!!!”
右脚点地,足七七之数,杏黄令旗立在正中。一道豪光直射天际,拨云见日。与血符狠狠的撞击在一起,片刻过后,乌云散去,日挂当空。
借来的力量本就不牢靠,如镜花水月一触即散。姬段已被心魔所控,放声狂笑:“所有人都得死!破了我的血符就以为你们赢了吗?本关主还有一万大军,就凭这群残兵百家,看你们如何抵挡得了!”
姜禄最后一次劝告:“表姐!此刻回头为时不晚!”
心存侥幸,总将人送上绝路。就像赌博的人,总是觉得自己下一把能赢,结果输得倾家荡产。姬段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没人能看破他的计划,所以他最后的计划也是直来直去:姬寤生肯定不知道自己有一万大军,姬寤生肯定没有准备,姬寤生就是个蠢货!姬寤生不配当关主!
当姬段的一万大军涌入关内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一切都和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姬寤生冲在前面喊话:“缴械投降者不杀!”
叛军见关主活得好好的,先不管到底是真是假,士气就消了大半。祭仲带着五千兵马,把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有些不怕死的愣头青往前冲,盾在前,枪在后,一枪就是一个透心凉。待这一万叛军进城了大半,城外早已埋伏好的死士一涌而出,将叛军拦腰截断。城门关闭,据马路障,长枪利刃,又有弓箭手在旁列阵,严严实实把两波叛军分割开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姬母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早早就入了儿子的算计。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就没有了,狠狠的给了姬段一耳光让他醒醒,拉着小儿子顺着城墙根儿,一边逃一边寻事先让人挖好的狗洞。姬段就是从那个狗洞,偷偷进的城。
这一切都是姬寤生的计谋,他确实中了北狄的计,也确实差点死在刺客手中。可当姬寤生见到那队装备精良的骑兵开始,他就知道事儿还没完。就像祭仲说的一样,姬段狼子野心,肯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所以,姬寤生将计就计,在营中假死,封闭了消息。又偷偷派遣心腹将军在城外埋伏,来了个引蛇出洞。自己弟弟的德行,当哥哥的再清楚不过,在外人看来姬段造反,其实姬寤生就是等着他反!姬段就算今天不反,也总有一天会按耐不住,这偷偷训练的三千死士,一直就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就是为了那一天而准备的。
祭仲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精锐死士现身,被困在城外的叛军不过是一群新兵蛋子,没人指挥,在死士和守军配合的攻势之下,全无抵抗之力。不到一会儿,死伤大半,余下的只能缴械投降。
城里的也是一样,虽然叛军武器精良,但缺乏实战历练,比起城中这些和北狄厮杀过,从鬼门关走回来的老兵,战斗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公子段私铸虎符,你们都受了他的蒙蔽,不知者不怪!传我军令,即刻出城,发兵冀城!活捉公子段!”
城门再次打开,金鼓长鸣。祭仲在最前面,其余人等紧随其后。
此时姜小白却看见姬寤生换成了兵士的打扮,出城就偷偷带着一小队往东面去了。刚想发问,姜禄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两张障目符,一张贴在姜小白身上,一张给了自己,父子两人跟在姬寤生马队后面。
穿过一条非常难行的山道,已经完全看不见大部队的踪影。姜禄这才非常小心的说了一句:“等下无论你看见什么,都只能记在心里。”
姜小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出了山道,远方姬母还有姬段,正在亲信的护送下向东潜逃。此处人迹罕至,偶尔会有山民狩猎采药。
姬寤生带着面具,挥了挥手,死士骑马飞奔。三千五除二就把亲卫杀了个精光,余下母子二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公子段。哦?这位肯定就是爱子如命的姬老夫人了,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金安。”
姬母猖狂逃命,刚回过神来,见这群人都遮着面,一身便装,却识得自己,端着架子问道:“你们既然识得我,为何还挡我去路?”
死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就算是天王老子路过,也要打声招呼,留个买路钱。祖母与公子段,是要去往何处啊?”
“我们....我们去京邑,诸位好汉如若不嫌弃可做我母子护卫,到了城中自然少不了诸位的好处。”
“护卫?哈哈哈哈!”死士装作不知接着问道:“祖母与公子是从哪儿来啊?”
“自然....自然是从玄门关出来。”
“玄门关?嘿,我怎么听说北狄攻了过来,伤了寤生公,玄门关高挂免战牌。我等兄弟正准备去投军呢。难道玄门关已经被北狄攻陷了?所以祖母带着儿子跑路?”
“........”
“不对啊,寤生公军纪严明,按道理说,二公子没有军令是不能入关的啊.......”
“........”
“我还听说,公子段鱼肉乡里.......等等,他手里是什么?”
公子段受到血符的反噬,此时心智不全。嘴角留着口水,不停的把玩着他私自铸造的那枚虎符。
为首的死士一把就夺了过来:“虎符?大哥!大哥!他们有玄门关的虎符!”
姬寤生这才骑着马,慢慢靠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寤生公于我们兄弟有恩,如今生死不明,虎符却在公子段身上......祖母可能自辩?”
“这,这是我儿托于我的东西,北狄攻陷玄门关,我儿...我儿战死,所以...所以..把虎符交托于自己亲弟弟,调动三军.....调动三军报此血海深仇!对!”
“血海深仇?就凭这个痴呆的货色?”姬寤生冷冷一笑,不屑的瞥了一眼姬段。“祖母不如把虎符送给我等,让我等去替寤生公报仇,可好?”
“好!好!好!好汉”为了保命,姬母现在是什么都愿意干。赶忙应承下来,反正也是个假货。
“等等!”姬寤生拿着假虎符细细把玩起来“我听说,玄门关的虎符,这背后有一颗珠子价值连城,这枚怎么没有呢?不会是假的吧?”
“怎么可能!好汉肯定是听错了!本夫人....老妇一直跟在我儿身边,未曾见过虎符上的珠子....”
“哦....我明白了.....北狄攻玄门关....寤生公乃百战神将,怎么会败?这虎符是假的,哼,你们也是假的吧!假虎符,假母子,兄弟们,他们是想去京邑假传消息啊!北狄好奸诈的计谋!”
路遇土匪,姬母自知是百口莫辩吓得魂不守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