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母这一跪,分量着实不轻,祖母在玄门关境内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角色,如今是真的吓破了胆。姬寤生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乏力,差点摔下马来。天底下只有当子女的跪父母,当徒弟的拜尊长,母跪子有伤天伦是要折寿的。后世常有人评,就是这一跪断送寤生公的霸者之道。
姜小白父子尾随而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姬母爱子爱到什么地步呢?死到临头,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只求面前的诸位好汉绕过姬段。
姬段痴痴呆呆,疯疯癫癫,血符被破他受到反噬已完全失了心智。不知为何,突然就大喊一声:“姬寤生,我不服!”。
相隔百米,姜禄虽想出手,却也是来不及了......
武公当年迎娶姬母,为了祈求子孙昌盛,令人用他山之石铸了九柄宝剑,分别用龙之九子的名字为剑命名,九柄剑坚硬异常,但不可互攻。
两兄弟的剑刚碰到一起,就碎成了两半。剑刃掉落在地,姬母就明白了:大儿子特意易容成土匪模样,就是为了不给旁人留下风言风语。趴在地上,长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气急攻心,就这么晕死过去。
待她醒来,身边是姬段和死士们的尸体。姬寤生冷冷的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身上沾满了血迹。仅剩一位死士站在一旁,牵着一匹马缓缓的走了过来。抱起姬段的尸体,放在马背上,把姬母托上了马,又把缰绳递给了姬寤生,然后取出短刃一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父亲,你为何不出手,这根本就不是战争!”目送姬寤生远去,姜小白这才按捺不住的冲了出去。大雨瓢泊,死士们尸体还在原地。他们都是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如今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姜禄抬头看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不,小白你错了,这就是战争。一个人只要有了反心,就会有一次,两次,三次.......更何况姬段与外道妖人沆瀣一气,已触犯了禁忌。寤生公此举,也是无奈。”
“那这些死士呢?他们有何错之有?身死他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看看这些死士,他们脸上可有一丝遗憾?他们选择走上这条路,早已有了时刻为寤生公去死的觉悟,你要知道,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慢慢体会吧,为父也是过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姜禄不再说话,念了一段往生咒:“人道渺渺,天道茫茫,鬼道乐兮,玄天宝境,魂之归所,汝等英灵,就此归乡。上路!”
余声悠长,在山谷回荡.......
圣人曰:“无才者善妒。”姬段的结局印证了这一点,他本来只要安心当一个公子,有姬寤生庇佑,也能过得衣食无忧,可偏偏要去占有那些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是嫉妒让他走上了绝路。能坐上关主的位置,除了能征善战意外,姬寤生那份天塌地陷也能稳坐如山的隐忍功不可没。
拿下京邑,也没费什么功夫。姜诸与姜纠随意施展了几个云梦山的秘术,城中叛军就知道自己受了姬段的蒙蔽,随即就开门投降了。寤生公的到来,让民众们欢呼雀跃,在姬段的治理下,京邑和冀城可以说得上是名不聊生。各种外道,邪术,如果瘟疫一样在城中蔓延,土地荒芜,有病而无医,城中的府库却全是珍奇财宝,总数比玄门关所有城镇加起来还多。城民们跪倒在地,大多都是衣不蔽体,周身遍布着黑灰色的斑点。
祭仲见姬寤生牵着马,马背上是姬段的尸体,问了一句:“如何处置祖母?”
姬寤生也只答了一句:“一切照旧,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接下来就是清剿外道,安抚民众,让一切重归正道。姜禄亲眼见证了兄弟相残,不自觉的就对姬寤生冷淡了许多,交谈也少了,即便姬寤生想要找话,姜禄也只是非常客套的答复两句。
云梦山一行人,在玄门关行医治病,直到大事初定,才起身作别。送别宴上,祭仲再次提到了两家的婚事。
“云梦山与玄门关素来有联姻之谊,武公娶禄公家姐,如果大小姐再嫁给忽公子,岂不亲上加亲?”
“仲公想必是有些醉了”姜禄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拒绝:“不知寤生公是想娶云门哪家的闺女?”
“自然,是大小姐姜柔了!”
“哦哦哦,原来是要娶我的柔儿........”
“姜老鬼!事到临头,聘礼都已送去,你是在和我装傻充楞么?”姬寤生也察觉姜禄这些日子神色不对,没想到他居然想悔婚?
姜禄拍了拍脑袋,装作突然醒悟:“仲公不提醒,在下还差点忘了。”
“禄公此话何意?”祭仲敬了杯酒。
“如此大事,怎不见表姐在席上?”
这一问,姬寤生的脸上笑容消失了。祭仲答道:“禄公何必明知顾问?公子段作乱不成,猖狂逃窜,死于匪盗之手,祖母心中悲愤又偶感风寒,自然不能赴宴。”
“原来如此......我道为何这些时日没见着表姐,原来是生病了。我这表姐打小身子骨就弱,寤生公可要好生照料才是。”姜禄话中有话,言外之意大家都明白。
“咱们还是谈谈喜事吧,如果两家能够结亲,说不定祖母知道了这个好消息,病也好得快也,也能早日忘了公子段的事。”
“也对,也对,不知寤生公想娶哪家的闺女,在下一回去便亲自做媒,促成这桩美事!”
“姜禄!”姬寤生大怒,拍案而起“装傻充愣也要有个度!”
祭仲赶忙把他按了下去,和颜悦色的说道:“禄公也是喝多了,公子忽想娶的是您的大小姐姜柔啊!”
“柔儿?不行!这不行!”
“为何?”
“仲公,寤生公,你们想啊!虽然,我与寤生公平辈相交,但实际上,寤生公的母亲是我远方表姐,忽儿是我侄孙没错吧?”
“然”
“寤生公本该叫我声叔叔,如果忽儿娶了柔儿,就相当于是侄孙娶了小姑,辈分就乱了。”
“姜禄!你是想悔婚吗?”
“非也,非也,当日寤生公和晋公同时上门提亲,也没说要娶哪个柔儿,姜禄这才应下的。如果早说明是我的柔儿,姜禄早早就拒绝了。也是我迷糊了,晋公家的公子就没什么问题,寤生公你怎么就比我低了一辈呢,我的错,我的错,我干三杯!哈哈!”
“这么说,你宁肯把柔儿嫁进狼窝,也不肯与我玄门关联姻?”
“寤生公这么说就不对了,九州有九州的规矩,我也不能逾越啊!仲公您说说是不是.....”
“禄公言之有理”祭仲顿了顿“也不尽然.....上古震州有一对神仙侠侣,禄公可有耳闻?”
“未曾听过......”
“震州西南古墓,有一个隐世的门派,叫做古墓派。古墓派出了两位前辈高人,江湖人称神雕侠侣。”
“神雕侠侣?”
“正是,姑射仙子与狂侠本是师徒,后真心相爱结为连理,这也不失为九州一桩美谈。”
“仲公!坊间小说,你我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岂能当真?”
姜禄拉着祭仲的手,拍了又拍,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祭仲虽然是寤生公的谋事,但与姜禄也有交情,也不好多说。他也明白,出了这样的事,姜禄肯定是不愿意嫁女儿的。
“姜老鬼!就因为一个辈分,你就要坏了我们两家的关系吗?”
“寤生公哪里的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除了柔儿,你看上了哪家的闺女,姜禄马上回去说媒!”
“哼,话说得好听,你如果毁约,可不要怪我不仁义了!是吧,三公子?”话锋一转,就指向了姜小白。
“叔父何意?”
“叔父?按辈分来说,我俩是同辈,你该称我大哥才是啊。先前弟弟你在北狄营中与那呼延烛结盟,可有此事?”
姜小白的脸上有些尴尬。
“弟弟你与北狄结盟,解了我玄门关之围,大哥要好好谢谢你才是。”姬寤生端子酒樽一饮而尽“但是,九州的规矩就是规矩,私通北狄乃是重罪,更何况是让北狄南下共享八百里沃土。兹事体大,我虽为关主,也不能擅自开此先河,必须如实上报。”
这下,轮到姜禄坐不住了。他也没想到,姬寤生居然翻脸无情。明明是帮忙解围,就因为一桩婚事,这才叫做有苦难言。
“上面来的特使,还有半个月的路程才能抵达玄门关。禄公何不回去好生思量思量?三公子一表人才,他日定有一番作为,好生打点打点上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可不能就这么葬送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酒是肯定喝不下去了,就看姜禄的意思。众人喝着闷酒,各有心事。姜诸与姜纠两兄弟一脸幸灾乐祸的样,显然巴不得自己的三弟身陷囹圄。
姜小白还是站了出来:“叔父秉公行事小白敬佩!我云梦山从不受人胁迫!”
姬寤生冷冷一笑:“很好,我欣赏你的气魄,不过云梦山还轮不到你当家吧?”
“寤生公此言差矣!”王诩从偏坐走了出来。
“哦?那我就洗耳恭听,王少侠有何高见?”
“也没什么高见,寤生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和北狄谈交易的人是我!”
“你?哼,凭什么?”
“凭的就是管子亲自签字的授权书!”说完,王诩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卷,上面赫然盖着军机阁的符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