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段悻悻而去,呼延烛榻上正坐冷冷一笑:“小子,说吧。”
姜小白知道他的意思,北狄早就想要南下,姬段无非是想夺权,那么他们交易除了八百里沃土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小白曾遇到过一对兄弟,弟弟觉得哥哥分的田比较多,一直记恨哥哥。因为兄弟俩都同我交好,所以弟弟就要我出面主持公道,并用田中一半的收成作为答谢。哥哥豁达,所以这事并未费什么功夫就成功。可后来,这位弟弟并未亲近与我,而是对我敬而远之。哥哥也是一样,大汗知道是为什么吗?”
“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九州有句老话,莫管他人长短事。姬段与寤生公是亲兄弟,兄弟之间磕磕盼盼难免有些矛盾,大汗作为外人,何必呢?再大的事,也是家事,寤生公豁达,本来以公子段的身份,他是没办法坐镇一方的,而寤生公不仅给了他城镇,还让他治理。可姬段呢?狼子野心,不知足反而想要更多。说白了,兄弟间的事,帮弟弟,哥哥就会怨恨你,说不定哪天兄弟重修于好,两人就会一起怨恨你,觉得您这个外人多此一举。”
“哈?哈哈哈哈!听你这么一说,本汗这是出力还不讨好?”
“小白常听父亲说起,大汗是个真正的英雄,所以请大汗好好思量!”
“思量什么的就不必了,交易就是交易,你小子也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云梦山的眼线遍布天下,如果你提不起条件,那就不用再说了!”
姜小白淡淡一笑:“只要大汗愿意立誓,就此退兵,从今往后对九州秋毫不犯,小白可以云梦山之名担保,北狄可在八百里沃土之内牧马放羊。”
“哼,绕来绕去,就这句话对本汗的胃口。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姬段虽然无能,可只要姬寤生一死,他再怎么也是玄门关的继承人。你又有什么呢?难道姜禄一死你就是云梦山的家主?”
“大汗说笑了,九州自有九州的规矩,小白还有两位哥哥,都是人中龙凤,哪里轮得到我?”
“那本汗凭什么相信你?”
“大汗本就无需相信我,姬段无能,而寤生公确实智勇双全,如果两者选其一来做大汗的邻居,您会选哪个呢?”
“邻居?我为什么要和姬寤生做邻居?”呼延烛用手托着下巴,从刚才他就一直在观察面前这个小子。虽然看起来还小,却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不凡气度隐藏在外表之下。
“大汗只要退兵,小白定会亲自去玄门关,说清楚事情缘由。那么一来寤生公自然会感谢您。从此北狄与九州修好,不是邻居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姬寤生愿意让我的部族在八百里沃土放马牧羊?”
“不仅如此,云梦山也是大汗您的朋友。”
姜小白这么一说,呼延烛是真的动心了。要说拿下玄门关,肯定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的目标本来就只是肥沃的草场,如果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弄到手,那确实比姬寤生对着干要好得多。
“你小子,可愿意与我歃血为盟?向着先祖起誓?”
“有何不敢?”姜小白取出长剑,在掌心一划“姜小白以姜氏之名担保,大汗退兵过后,只要北狄能做到不伤良田,不伤平民,不起纷争。自可在关外牧马放羊,如违此誓,天人共鉴,灰飞烟灭。”
“好!好!好!”呼延烛也不含糊,连叫了三声好,从怀中取出一柄纯金匕首,鲜血顺着粗壮的手臂流到地上“呼延烛对着先祖起誓,就此退兵!本汗就在北漠,等着你的好消息!”
可立誓容易,守誓难。天下间,真正能做到遵守誓言的人寥寥无几......自古就是这样。
姜小白王诩同柳昂星作别,连夜起身前往玄门关。
亮出军牌,刚入中军大帐,寤生公没见着,姜禄早已坐正,边上伴着姜诸与姜纠两个儿子。都是一身白衣,大哥姜诸生得是仪表堂堂,谈吐间早已有了家主的做派;二哥姜纠,兵法谋略了然于胸,羽扇在手,尽显谋士风度。
“父亲?你怎么来了?”
“你还敢问?”姜诸站了出来,一脸不悦“你私自下山不说,还瞒着父亲偷偷动用了玄黄法阵,眼中可还有云梦山的规矩?”
“大哥!我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情急?那你说说有多急?”
“父亲明鉴,我一位朋友被困在北狄帐中,实在是不得已!”
“朋友?可是这位少侠?”姜禄摆了摆手,淡定自若的喝了口茶,脸上似笑非笑。
“在下王诩,见过云梦山姜家主。”王诩没有上前,远远一拜,打了声招呼。姜老板这位大哥他今天总算见识了,还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货色!玄黄法阵是个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吗?
姜禄并没有多说什么,偷偷祭出秘法,打开天眼。虽然想袒护姜小白,可眼前这小子平平凡凡,他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姜小白就为了这么一个人动用了玄黄法阵?无奈之下摇了摇头:“姜小白!违背云梦山律法,私自启用玄荒法阵,诸儿,你看着办吧。”
姜诸冷冷一笑:“父亲放心,诸定会秉公处理!”
不到一会,就听门外卫兵喊了一声:“寤生公到!”
众人站定,姜禄起身。姬寤生穿着便服,在祭仲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姜禄一脸关切之色:“寤生公伤势如何?好些了吗?不必强撑,既然我来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生歇息吧。”
姬寤生干咳了两声,坐了下来:“这点小伤,无妨!军事要紧!这位小兄弟是?”云梦山的人他都见过,唯独王诩。
“伯父,这是小白的朋友,姓王名诩,我们才从北狄营帐中回来!”
“你还好意思说?”姜诸站了出来,用手指着姜小白。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不光从北狄营中回来!还帮寤生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王诩也站了出来,针锋相对的看着姜诸。
“你又是什么人!敢接本公子的话?这里是大帐,议论的是军事!你有什么资格说话,还不赶快滚出去?”
“哼,我们说的就是军事!怎么着?不是云梦山和玄门关的人就没资格说话了吗?这就是云梦山和玄门关的待客之道?姜老板舍生忘死帮寤生公解决一个大麻烦,还要受到处罚?我看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被外人这么一说,姜禄有些下不来台,怒目而视看着姜诸:“诸儿,休要放肆!玄门关一切自有寤生公决断,你插什么嘴!”
“好了好了,多大个事,姜老鬼你也别在我面前装样子,小白你说吧,如果是真的,伯父自然重重有赏!”
大帐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姜小白起身:“小白已说服呼延烛退兵!”
“什么!真的?”此话一出,姬寤生拍案而起,脸上大喜。姜家两兄弟张着大嘴,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如果姜小白说的是真的,还怎么惩罚?送上云梦山的珍宝恐怕都是得按箱算的。
“只是,有一个条件!”姜小白刻意顿了顿,时刻注意着姬寤生的脸色“呼延烛承诺,对九州秋毫不犯,从此结为友邻。条件就是,他要带部南下,在八百里沃土内放马牧羊!只要寤生公一句承诺,北方再无战事。”其实他在起誓的时候,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是对呼延烛不放心,真正让他担心的正是这位寤生公。
“好!如此甚好!”谁料姬寤生眼皮都没眨一下,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就连姜禄也是一脸茫然,他也没想到这位老兄弟答应得竟然如此爽快?
此事一定,姜小白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还有一事.......”
见他欲言又止,姬寤生明白是什么意思,示意众人退下,紧闭帐帘。
“说吧.....”
“实不相瞒,小白在北狄营中见到了姬段伯父........”
“姬段?他难道是去当言使的吗........”听到这个消息,姬寤生皱起了眉头。祭仲随即上前,贴着耳朵很小声不知在说些什么。
“仲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祭仲愿以项上人头起誓,如若有假,任凭寤生公处置。”
姬寤生的家事早已传遍九州,姜禄一听就明白了。北狄进攻玄门关,寤生公受伤,这些事情肯定与那个弟弟姬段脱不了干系。通狄本是祸连九族的大罪,一切就看姬寤生怎么决断了。
沉吟了片刻,姬寤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然北狄已经退兵,就算了吧!”
祭仲啪的一跪,突然就跪在姬寤生面前:“仲冒死谏言!请寤生公发兵,除去姬段这个恶贼!否则,玄门关永无宁日!祸患无穷!”
“仲公这又是为何啊?”姬寤生赶忙把祭仲扶了起来。
“寤生公一再忍让,可姬段却串通北狄意欲加害于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请公切莫再顾及兄弟情义,姬段此举天理难容!”
“仲公啊仲公!你要我如何是好啊!哎......”姬寤生长叹了一口气。
“请公速速发兵!攻打翼城!”
“这.......吾常闻,兄弟间该互帮互助,家里和睦则万事可为,如今慈母尚在,怎能骨肉相残?此事还是算了吧.......”
“寤生公豁达,一再忍让,可姬段不知悔改,如今居然和北狄联手!此等谋逆之举,就算寤生公您能忍,九州的律法也容不了他,如果寤生公不发兵!祭仲就长跪不起!”
懂的人都懂,两人一唱一和,这是在给姜禄施压。云梦山帮哪边,哪边的胜算就能多出三分,虽然没有明说,可姜小白与呼延烛的结盟本就处罚了九州律法,如果说出去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姬寤生答应得如此爽快,一来是顾忌姜禄的面子,二来嘛......姜禄是个明白人,一直沉默不语。
姬寤生接着说道:“罢了罢了,北狄既然退兵,姬段自然知难而退,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这些事请各位莫要说出去,姬寤生就先谢过了。”
“寤生公莫要妇人之仁!姬段在冀城屯兵,如今已有一万余众,如不趁其羽翼未丰之时一举歼灭,难道您要看着玄门关生灵涂炭吗?”
“可生母尚在,兄弟相残此为大不孝啊!”
“寤生公!姜氏哪有满足的时候?先是找您要巨金为姬段安家,后又讨城,野草蔓延开来,风起则生,大火都无法尽除,更何况是您那位受宠爱的弟弟?如此浅显的道理,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次是北狄,下次就是西戎!玄门关永无宁日也!”
姬寤生依旧只是摇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这时,姜禄终于说话了,缓步上前轻轻把祭仲又扶了起来:“仲公莫要忧虑,寤生公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姬段真的要发兵谋逆,我云梦山自然不会作壁上观,请仲公放心。”
听到姜禄的承诺,祭仲这才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那就有劳禄公了......”
既然姜禄已经摆明了态度,那戏就不必再演下去了。于情于理,姬段的做法都太出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