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转身回看,大帐边上火光四起,模模糊糊看见一黑影闪过,向西南处的林中的逃窜。
老萨满毫不留手,从指间射出黑血,如跗骨之蛆紧追偷听之人。不多时,只听一声惨叫,北狄勇士纷纷围了上去。
来人摔落在地,左臂衣衫破碎,像是被什么咬过,以剑据敌,守得还算柔韧有余。见呼延烛提刀赶来发出三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父亲常说北漠狼王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豪杰,今日一见,哈哈!竟与小人为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见识了,姜小白今日总算见识了!”
“哦?你姓姜?那姜禄是你老子?”呼延烛并不在意,示意卫兵退下。面前这位少年,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
“正是!”姜小白脸上挂着几分戏谑之色,冲着跟过来的姬段行了一个大礼“姬伯父,好久不见!”
“哦?公子段认识这个小子?”
姬段并未认亲,恶狠狠的说了句:“杀了他!”
“要杀我?恐怕诸位都没有那个本事!”
“好狂的小子!先接下本汗一刀再说!”话不多说,呼延烛双脚用力跃上半空,凌空一劈,刀背上的乌铁金环铮铮作响,如有千军万马在侧,叫杀声呼喊声不绝于耳。刀气化作一头塞北苍狼,有尖牙利爪,霸道非常。
此套刀法名为破军,总有八式,乃呼延烛自创,有如其名“所向披靡,破尽千军而柔韧有余”,用九州的说法,已经臻至炼气为实的化境。苍狼现以气化实,转眼就变成了三只更小的苍狼,粗中有细,进退有序,如狼群狩猎,分三个方向逐个袭来。沿袭了狄人自古以来擅长包围作战的特点,先困兽在笼,再群起而攻之。
姜小白从容不迫,身上白衣无风而动,一眼看出呼延烛只是在试探,这点小伎俩在云梦山的兵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太公兵法以奇著称,最擅排兵布阵,千军万马都不过是盘上一子。三头小狼根本近不了身,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在三尺之外徘徊踱步。姜小白举手投足间宛如校场阅兵,不怒自威,任你兵强马壮,也得俯首听令。
“散!”剑眉横挑反手一指,停滞不前的苍狼得令而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单于承让了!”一动一静之间,先胜一凑。
“好小子,有点本事!本汗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狂风呼啸,刀锋断月。磅礴的刀气宛若一道赤色的血痕,呼延烛不再留手,第二招用了七分的力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姜小白暗叹不好,手指飞速结印。在身前铸起气墙,轻喝一声:“画地为牢!”身前嘭的一声炸开,发出骇人巨响,胸口如受千斤重击,好不容易强撑着把这刀挡了下来,五脏翻涌,虎口脱力。
想不到他居然不闪不避,强接下这力能分石的一刀,呼延烛随即哈哈大笑,甚是满意。
“姜禄的儿子跑来我北狄的营中干什么?云梦山没酒了吗?”
“实不相瞒,特来向大汗讨一个人!”
“要人?”呼延烛哈哈大笑“难道是你的心上人?我们大漠可不抓女奴隶,你来错地方了!”
“非也,大汗今日俘虏了一位青年男子,是我的好友,所以姜某才不远千里而来,请大汗高抬贵手,放了他!”
“青年男子?”呼延烛与老萨满交而嘀咕了一会儿,随即又大笑道:“你说的是那个叫王诩的小子?”
“正是!”
“来人,去把王公子请来!”
王诩正着急呢,生怕姜小白有什么闪失。突然听到呼延烛说让人去请自己,转身就往帐篷跑。
卫兵还在外面守着,柳昂星跟没事儿人一样还在呼呼大睡。自己的肉身还端坐在地上,那么问题来了——这神游之法,出来了该怎么回去呢?仓促之中,只能往自己的身体里撞,撞了有三五个来回,急得满头大汗,如果魂魄能出汗的话......
一来二去,呼延烛见人迟迟不来,干脆带着人马自己来请。走到门口就听卫兵说王诩中了邪术,怎么唤都叫不醒,姬段紧随其后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众人走进帐篷,唤醒柳昂星。姜小白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看起来像是坐定,呼吸匀称,脉搏缓慢沉稳,可就是怎么也叫不醒。
“大汗,我这兄弟无非就是接了单买卖!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姜小白急了。
“放你娘的屁!本汗才和王兄弟一起喝完酒吃完肉!老萨满,你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老萨满是个明白人,上前摸了摸脉搏,然后看了看瞳孔,一口断定:“王诩小兄弟,魂魄不在体内,但并不是我萨满教的勾魂之术。呼吸脉搏均非常缓慢,更像是九州某种炼神之法造成的。”
“老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姜小白问道
“办法老头子肯定是有的,不过.....既然不是北漠人做的,那这事和老头子原本没有一点关系...”
“自然不会让老先生白白下一番功夫,只要能唤醒我兄弟,先生的条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不触犯九州法度,姜某都能答应。”
“那老头子我就献丑了”三下五除二,老萨满从怀中取出一串铜铃,把一根红布绑在王诩头上。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突然伸手往前一抓。
王诩只觉得被一股蛮力狠狠拽住,只是一摔,自己又回到了身体里。老萨满不怀好意的一笑:“还请公子信守承诺,在我营中做客。”
“在下也正有此意,与大汗有要事相商......”姜小白上前查看了王诩的情况,确认无误,这才又站了起来。“我这位兄弟不通武艺,请大汗不要为难他。”
“自然不会,明日一早王兄弟就可以自行离去,本汗还会派兵护送!请!”
“大汗请!”
“王兄弟,你就不必跟着来了,同柳大厨一起好好休息吧。”
说完,一众人转身离开,留下王诩心中百感交集。
柳昂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大汗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可是,那个姬段.......”
“没事,那家伙不敢下黑手,也没那个本事....”
大帐之中,姜小白镇定自若。
“说吧,让本汗听听你的条件。”
“只要大汗愿意退兵,我以云梦山之名担保,百八里沃土可为北漠草场。只要大汗下令,不伤良田,不损民房,九州欢迎任何一位来自北漠的兄弟姐妹。”
“哼,你小子好大的口气,云梦山姜禄做主,你凭什么担保?”
“我回去以后,自然会同父亲讲明白,北漠愿与九州和平共处,只要没有战乱,不管对哪方都是一件好事。”
“话说得好听,本汗凭什么信你?”
“我想大单于也是明理之人,公子段和寤生公,乃亲身兄弟。血脉相通骨肉相连,他为了玄门关守将之位,也能不管不顾。心肠何其狠毒?这样的人,你和他做交易,难道就不怕过河拆桥,被反咬一口?大汗如果真的想与姬段做交易,姜某恐怕早已是刀下亡魂。”
“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愿以血为契。”拔出长剑,在手掌上一划。
突然一支毒镖从帐外飞了进来。姜小白不闪不避,因为他料定了会有人替他出手。
“下作!”老萨满吐了口唾沫,把暗器撞飞开来。默念咒语,不到一会就听到帐外姬段的咆哮声。
“老东西,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本公子放下来!”
“公子段,两军对阵,不斩来使。在营中,杀人还是救人,都由大汗决断,你这般暗箭伤人的手段,在自己的地方想怎么用怎么用,可到了苍狼部的地盘,就由不得你说杀就杀!”
“哼,你们是想背信弃义不成?”
“背信弃义?”呼延烛冷笑一声“你这个不择手段的小人,还敢说这四个字?”
本来呼延烛就看不惯姬段的所作所为,要不是关系要全族的性命,怎会与他勾结?姜小白虽然年幼,可无论是谈吐还是做派,重情重义有大家之风。与姬段一比,后者无非就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公子,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哼,你们信姜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人,护送公子段回去,好生照顾不能有半点闪失,明天一早护送公子出营。小子!本汗欣赏你,你本来可以自己走,为何要留下来?”
“其一,王诩是我兄弟,其二,姜某要是走了,又怎么和大汗谈交易呢?”呼延烛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姜小白干脆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小子,对本汗的胃口!来干!”
姬段恨得牙痒痒,平日里自己呼风唤雨,可凭着他那三脚猫的把戏,也再做不了什么。
“呼延烛!你记住了,今天的账!本公子总有一天会讨回来。总有一天,你会哭着喊着来求本公子,等你的脑袋被挂在城门上的那天你就知道了!”
“来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