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嗓音柔婉和空灵,像是一阵略过耳畔的青烟,微微撩动人的心房。
半夏让顾云歌靠稳在车垫上,自己一把将马车帘挑开,便看见对面也停了一辆马车,方才正是为了避免马车相撞,车夫情急之下勒住马缰,顾云歌才会撞到。
“我家小姐撞到了,你们就不能小心着些么?”半夏语气不善得说道,“这也就是车夫反应快,要是慢上一下,这两辆马车撞在一起,这会子我们也没命听你解释了!”
半夏说完,那马车好一阵没有动静,又过了片刻,一只素手挑开车帘,而后一张精致的容颜出现在半夏眼前。
眉如新月,眸似秋水,闪动着盈盈波光,分明是个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
光轮容颜,她算不上绝美,可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颠倒众生的风情,仿佛能让人沉浸在她的眸光中。
此刻,她看了半夏片刻,浅浅一笑:“这位姑娘,对不住了,不知你家小姐伤得如何?附近就有医馆,不若一起去看看,费用由我来出。”
她声音依旧温婉,似乎没有将半夏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半夏也没想到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美人,再加上对方的态度很好,她的气也略微消了些,转头问了下顾云歌的情况,扬声对那女子道:“不必了,我们打算回家了,只是下次小心一点,若真的碰伤了人便不好了。”
那女子听着这番回话,目光越过半夏,透过她挑开的车帘看向车内,隐约能看见一个红色的衣角。
她目光闪动了下,依旧温声道:“既如此,便实在抱歉了。”说着便从车中翻找了下,递过来一个锦盒,“今日之事委实抱歉,这是小女子自己研制的香料,便送给姑娘当做赔罪了。”
说着就让自己马车中的丫鬟拿着盒子下车,恭恭敬敬的递到了顾云歌的马车前。
“不用了。”半夏挡了一下,“我家小姐不习惯用旁人的香,请收回吧。”
顾云歌前世在皇宫中晃悠那么多年,知道了不少宫廷秘方,重生后便喜欢用自己调的香,再没有买过。
不过她素日也不算闲,每次只调一点自己用,身边之人除了半夏,也无人知晓她这个爱好。
那女子闻言,也不好再强人所难,温温一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便再与姑娘道声歉了。”
说完顿了下,像是在等顾云歌回话。
顾云歌给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便客气道:“说来也是意外,我家小姐既无意追究,您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就此别过了。”
说完后落下车帘,车夫驾着马匹,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那女子一直看着她们远去,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香,眸中波光流转,低声喃喃道:“真想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呢。”
不过也没关系,注定是宿敌的人,不远的将来,她们定还会再有相见之期。
……
顾云歌的腰疼的紧,便也不急着回去了,让车夫转弯去了乔筝那里。
“小姐,您都这样了,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半夏不解的问道,“快点回去让府医看看吧,免得伤到骨头。”
“不急着回家,我就是去治腰的,那人比府医的医术高明多了。”顾云歌解释道,“不过等下你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多问,以后我有机会会跟你解释的。”
是时候带半夏去见乔筝了。
这几个月来,半夏的忠心再次得到验证,那些日子顾云歌每每偷跑出来见乔筝,都是半夏在家里替她打掩护。
那么长时间,半夏心里不是不疑惑的,却从未质疑过她什么。
如此,半夏早已证明了自己的忠心。
半夏闻言眼睛一亮:“这么说还是个神医?那可太好了,让神医瞧瞧也能安心。”
她这么说着,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形象。
神医?
这身份形容乔筝,倒也差不多。
顾云歌这么想着,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等到了乔筝所在的胡同外面,顾云歌便让车夫将马车停下,自己在半夏的搀扶下往里走去。
车夫是明阳侯府的人,她不确定他的忠心,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于是等顾云歌勉强走到乔筝的院子门口时,头上已微微见汗。
半夏上前敲了敲门,乔筝开门后,看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便伸头往里看了看:“这位姑娘,我们是来求诊的,你家老神医在家吗?”
老神医?
乔筝嘴角一抽,面无表情的看向顾云歌。
顾云歌饶是疼得紧,也没忍住笑了出来:“老神医,还请搭把手,小女子是真的要疼死了。”
乔筝哼了一声,从半夏手中接过顾云歌,她到底是有武功底子的,轻松的架着便朝室内走去。
半夏喊了一声,见乔筝没有停下的意思,便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
乔筝将顾云歌架到室内的床上,伸手便摁向她的腰。
“疼!”顾云歌倒吸一口冷气,“你下那么重的手做什么?”
半夏目瞪口呆的看着乔筝粗鲁的动作,心道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神医”?
看起来也忒不靠谱了些!
乔筝白了顾云歌一眼,倒了还是放轻了动作,探了一下骨头没伤到,便放心了许多:“不过几日,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我哪里惹麻烦了,就是出门给祖母买个寿礼,哪成想一出来就差点被另一辆马车撞到,所以才受的伤。”顾云歌想到此处,忽然瞪大眼睛,“半夏,我们刚买的那个玉如意,玉如意碎了吗?”
那玉如意虽是她捡了个便宜,却也是凭着本事捡的,若是就这么碎了,几百两银子白花了不说,她再去哪儿找一个合适的寿礼来?
半夏赶紧说道:“小姐您放心吧,那盒子我一上车就收在角落了,没有撞到它,想必里面的玉如意不会有事的。”
顾云歌这才放了心。
乔筝见她到了这份上还想着那玉如意,委实无语的很,挑起一根针,看准穴位便落在顾云歌腰间:“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撞到了穴位你才会这么疼,施上一次针就能好了。”
顾云歌应了一声。
自从她寻来赤芷,乔筝便着手调理身体,这段日子深入简出的,两人上次见面已过去了一段时间。
而且今日见乔筝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可见调理的还算不错。
“你的伤如何了?”
乔筝听顾云歌如此问,看了眼半夏,顾云歌见状解释道:“半夏是我的贴身丫鬟,绝对信得过她,以后若是她替我来传信,你也无需疑虑。”
半夏听顾云歌如此说,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时,却也明白这是小姐对自己的信任,眼睛亮了亮。
乔筝如此再无疑虑,回答道:“好了许多,身体已无大碍了,不过恢复武功还要许久,具体时间我也不能确定。”
她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至于恢复武功,便要用些日子了。
不过她也不着急,就如顾云歌所说,只要活下去便有希望。
乔筝施针很快,没一会儿就将针拔了,半夏见状立刻上前去帮顾云歌整理衣服,路过乔筝的时候,被后者一把抓住。
“你……”半夏不解的转过头,不理解她这是为了哪般。
乔筝则在空气中轻嗅了两下,目光落在半夏的衣袖上:“你衣袖上这香气是哪里来的?”
香气?
半夏被问得有些懵,磕磕巴巴的回答道:“我今日没有用香粉。”
“不对。”乔筝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你身上有三日追魂香的味道,虽不浓郁却很清晰,在来我这儿之前,有没有碰过什么东西?”
三日追魂香?
这东西顾云歌倒是听过。
当初她与乔筝在空翠山,乔筝有时候会跟她讲讲江湖中的事情,这三日追魂香被乔筝提过两次,据说是江湖中人追踪所用。
三日追魂香对于人类来说无色无味,通常被下药了也无法察觉,将它涂抹在衣服上,只需一小块,就能维持味道三日不散,然后用受过特殊训练的蜜蜂沿着气味追来,便能轻易找到。
顾云歌是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是被用到此物的,至于半夏袖子上的追魂香,她略微一想便有了答案。
“刚才不是说我们的马车差点被人撞了吗,就是撞我们马车的那个人,说是要送我一点自己做的香料当做赔礼。”顾云歌面色沉静下来,“我没有收,让半夏帮我挡了回去,应该就是那一刻接触到她的衣袖。”
这三日追魂香的味道旁人闻不出来,可乔筝自幼与药材为伍,丝毫变化也都瞒不过她的。
半夏恍然大悟,立刻道:“对对对,那丫鬟凑过来就把盒子往我怀里塞,我用袖子挡了一下。”说着就变了脸色,“这么说来,她们是故意撞我们的马车,就想用这什么追魂香害小姐?”
“很有可能。”乔筝点头道,“你衣袖上三日追魂香的味道不浓,却很清晰,说明是刚刚沾染上,却染得不多,照这么说来很有可能如你们所说了,可她们为何要害你,难道是想通过你找到我?”
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否则顾云歌一个大臣之女,谁会用江湖中人的手段对付她?
“难说,不过我看那女子却不像是江湖人士,她倒似是……风尘中人。”顾云歌有些迟疑的说道。
她虽然没和那女子面对面,但听声音,还有半夏的描述,都能感觉到是个颇有风情的女子。
南齐礼教甚严,大户人家的女儿是断不会这般教养,穷人家则养不出这等气韵,便只有风尘女子最有可能。
如此一说,乔筝也是疑惑。
“罢了,先不想这些了。”乔筝摇了摇头,“她既然没有害我性命,而是用了这追魂香,便只是想知道我的踪迹,你可有办法去掉这追魂香的味道?”
对乔筝而言,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配了些药粉洒在半夏的衣袖上,对顾云歌道:“等下你们回去的时候,顺着方才来的路再走一遍,扰乱了气味,他们也不能顺着气息一路寻到此地。”
顾云歌点了点头,与乔筝交代两句,带着半夏离开,回到胡同外面坐上自家马车。
不得不说乔筝的医术是极为高超的,施针之后,顾云歌的腰除了有些细微的酸痛,再不似方才一样不能动,等到了明阳侯府后,便是一点儿不适都没有了。
顾云歌下了马车,正要往里走,就看见赵氏带了个和尚打扮的人,后面还跟了一大堆下人,正浩浩荡荡的朝着她走来。
此事的天色已经有些黯了,顾云歌看不清和尚的长相,转眼那群人就走到她身边,于是只得先低下头给赵氏行礼:“见过大伯母。”
说话间赵氏已经走到了顾云歌身边,笑着一把托起她:“六丫头莫要多礼,今儿怎么这会子才回来?”
自从那天跟老夫人生了气,顾云歌还以为再见面时赵氏定要寻自己的晦气,没想到竟是这般热络,一时间很是警惕:“回大伯母的话,我是出去给祖母买寿礼了,转了许久才看见可心的,所以回来的晚了。”
百善孝为先,她这时候拿出老夫人当挡箭牌,就说是给老夫人买寿礼回来,赵氏也说不得什么。
再说,她买的东西可端端正正的被半夏捧着呢。
赵氏扫了半夏手中的锦盒一眼,笑吟吟的道:“我们六丫头可真是孝顺呢,为了你祖母的寿辰奔波了一天,说来也是巧,你大姐姐今日找了个大师过来给你祖母讲经,你们姐妹俩都如此孝顺,可令人欣慰的紧。”
大师?
顾云歌心中一跳,似是有了个不好的想法。
果然,下一秒便听赵氏道:“这是京城有名的净明大师,正好遇见了,六丫头就起来见个礼吧。”
净明?!
听见这两个字,顾云歌霍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