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净的东西?
老夫人打了个冷颤,眼底闪过一丝惊疑,将顾云歌自打回来后的行为做事,仔仔细细在脑海中捋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这个说法并非完全不可能。
若非如此,顾云歌不过一个十来岁的丫头,怎么会改变如此之大?
赵氏见老夫人意动,便赶忙道:“您想啊,当初六丫头去家庙,我们可是派了个刘婶跟着去的,结果好端端的刘婶竟然跑了,您说她跑什么,跟着六丫头待上几个月回来,家里还能亏待她不成?”赵氏压低声音,“说不定啊,这刘婶根本不是跑了,而是被六丫头给……”
老夫人听她如此说,更是惊疑不定。
这番话看似荒唐,却是解释顾云歌这段时间变化的最好理由,想了想,迟疑的问赵氏道:“那你说接下来要如何处理?此事无论真假,都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府中的名声必受到影响,到时候莫说三房,你们也讨不得好去。”
老夫人此时的思维还算清晰的。
既然并未分家,在外人看来,明阳侯府当属一体,如果三房的顾云歌被鬼魂附身的事情传了出去,整个明阳侯府未婚的小姐公子,哪儿还能找到联姻的人家。
赵氏比老夫人果断的多,坚定的说道:“便是冒着风险,也要将此事处理了,不然家中留这么个鬼魅,以后还不得惹出弥天大祸来?”
老夫人倒是觉得这话有道理,心中想除掉顾云歌的意图又深了两分。
赵氏则趁热打铁的怂恿道:“上次与华儿说话时,她曾说过京城有个极为出名的得道高僧,法号净明大师的,那可是有大神通的,京中不少人家请都请不来。”赵氏眼中精光闪动,“母亲若是打定主意,我便托了华儿,让她将那高僧请来,我们做一场法,彻底收拾了那鬼魅?”
“做法?”老夫人有些犹豫,“如此一来,旁人又怎瞒得住?”
赵氏立刻道:“此事说来也简单,就是委屈母亲一番,对外说这些日子睡不好,整夜的失眠,咱们便有理由将高僧请进府中,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若是平日听见赵氏这般说,老夫人定是要不悦的,不过今日这法子却解了燃眉之急,若是能将顾云歌除掉,称病一回也是值得的。
关于顾云歌被鬼魂附身的说法,其实老夫人心中,也说不上信了几分,有些切实的担忧,也想过借此机会打击三房,便没多想的就答应了。
赵氏瞧着自己目的达到,嘴角勾起一丝隐秘的笑意。
顾云歌被鬼魅附身只是她随口一说,她打算请了净明大师来,其实是另有所图。
老夫人想对付三房,这一点跟赵氏是一样的,但收拾完三房之后呢?
赵氏还想现在、未来,都独揽这明阳侯府的大权。
目前顾二爷在外省担任实差,许氏虽然平日低调不参和事,二房在侯府中的根基还是极深的。
将来他们不争倒也罢了,若是想要争权,大房也不好对付,更糟糕的是这顾二爷也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彼时老夫人可不会像如今搞垮三房一样对,不予余力的帮着她对付二房。
所以这次赵氏想请净明法师来,毁了顾云歌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想要借他的口,给顾云枫批下一个不好的命来。
顾云枫是二房嫡子,更是唯一的子嗣,若是他的名声坏了,二房从此就失了争权的可能。
这才是她要的结果啊。
……
顾云歌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事情,她心里总是闪过今儿马车上的种种,祁凤煊说出的那句心悦,祁凤煊说她狠心,祁凤煊翻身越出的背影。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但思维像是脱离了她的控制,那些画面也在脑海中回放了一次又一次。
顾云歌停下脚步。
她站在原地定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朝着林氏的院子走去。
她不想回自己的院子,一静下来,那些念头更是冒个不停。
还不如去给娘请安,也好解释一下今儿的事情,免得她晚些时候从旁人口中听到,更是糟糕。
顾云歌走到院子门口时,便听见扬琴气急败坏的声音;“冯姑娘,女孩子都要脸皮的,奴婢活了这些年还没见过如您一般的人?夫人都发话了,您便回去吧,省的在此丢人!”
扬琴平日说话温和,鲜少这般刺人,可任她如何说,都没有半点声音。
顾云歌听见“冯姑娘”这仨字时眼皮一跳,进到院子里一看,果不其然跪了个熟悉的人。
冯姝穿着一件薄衫,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抿着嘴唇,任由扬琴如何说都不起身。
扬琴都要气死了,恨不得上去硬将她拖起来,就在此时,听到了顾云歌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扬琴眼睛一亮。
这段时间六小姐一出现,这冯家人必然吃不到好果子,自己这正为难呢,六小姐来了就定然有办法了!
“奴婢见过六小姐。”扬琴转过身给顾云歌行了一礼,“夫人前儿说了,冯姨娘这段日子显怀了,行动起来比以前更有不便,让她的娘家人平日在院子里就别出来了,小心伺候冯姨娘。”
这话顾云歌是知道的。
她那天将冯姝和顾云颢在一块的事儿说出来后,林氏转头就下了命令,明面上说让冯家人好好照顾怀着身孕的冯姨娘,其实是将他们禁足了。
一来不让这帮人再跑出来恶心自己,二位也是防着冯姝对顾云颢有什么企图。
“嗯,我晓得此事。”顾云歌的目光落在冯姝的背影上,语气淡淡,“那冯姑娘现在是对我娘的话有什么不满?”
虽然背对着顾云歌,但冯姝依旧僵硬了身体,似是如芒在背,手指也悄悄攥紧。
顾云歌,又是顾云歌,自己难道上辈子跟这名字有仇吗?
每次自己难堪的时候,都有顾云歌在场,这人简直是自己的克星!
顾云歌身为明阳侯府的六小姐,什么都不用做,生来便拥有她仰望的一切。
这样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每次最难堪的样子都会被顾云歌遇到!
冯姝脸上火辣辣的疼。
本来今日出来前想好,为了未来,今儿付出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就算丢人也要跪在院子里,逼得林氏答应了。
可现在顾云歌一来,她却恨不得消失在此处。
扬琴见冯姝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撇了撇嘴道:“今天中午吃了饭,冯姑娘就来了夫人院子,说想跟在夫人身边学规矩,夫人拒绝后她便跪在此处不走了。”
没脸没皮的。
顾云歌闻言,饶有兴趣的看着冯姝的背影,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意。
这冯姝倒是比自己想得聪明两分。
不想被困死在冯姨娘的院子里,就想到这么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假借学规矩之名,跑到娘亲这里来闹。
若是娘同意了,冯姝自然不用再被困在冯姨娘的院子里,还能经常见到顾云颢。
若是娘不同意,外人也一定会说这三房的主母太过严苛,妾室的娘家虽算不得正经亲戚,可人家一个小姑娘想学规矩都不肯,未免太不近人情。
“这样么……”顾云歌拖长了语调,“冯姑娘想学规矩是好事,我去帮你跟娘说情,你先站起来等,不然这走过的路过的,还以为我娘在为难你呢。”
顾云歌咬重了那个“站”字,意思别让冯姝继续跪在这里装可怜。
冯姝又如何听不出来话中的敲打,胸脯气的起起伏伏,心里将顾云歌恨得不行,妒恨交加之下,几乎有种想掐死顾云歌的欲望。
顾云歌也懒得和冯姝在这儿纠缠,给扬琴使了个眼色,让她半强硬的将冯姝扶起来,自己则进了林氏的门。
林氏以为走进来的是扬琴,带着气的问道:“她走了没?若是不走就任她跪着,就怕她们姓冯的丢不起这个人!”
冯姨娘在这家中向来以主子自居,这些年也想尽办法的收拢人心,要不是出了之前的那些事,恩宠尽失,断不会允许自己的侄女出来这般低姿态。
“娘,你又跟他们置气了。”顾云歌脑袋一歪,声音有些个无奈,“与您说了那么多次,那些个人你想罚便罚,就算是爹爹也不会说什么,就是别因着他们气自己,您怎么次次都不记得?”
林氏看见进来的是顾云歌,懊恼的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话题:“你这孩子,何时回来的?”
说话间语气分明软了下来,与方才判若两人。
“姐姐的衣服弄脏了,我们就提前回来了。”顾云歌上前坐到林氏旁边,“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那冯姝也算不得什么,娘怎么就生起她的气来?”
林氏本不想再说冯家人的事,可眼下听女儿提及,还是忍不住道:“我道我想为了那些人生气?还不是她太过分!我分明已经发下话去,她今儿却跑到我面前来说什么想跟在我身边学规矩,这转眼就将我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不说,野心倒是不小!”
尤其被拒绝后那句“夫人要是不答应,我便跪在您的院子里不走了”,更是让林氏生气。
她与冯姨娘斗了半辈子,对冯姨娘极为厌恶,虽不至于迁怒于冯姝,可听见冯姝这句带了威胁的话,火气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上冒。
顾云歌看自己娘亲这般,忽然失笑出声:“娘亲你这般,像极了戏文里说的,那些个要吃人的女妖怪,她们每次发起怒来也瞪圆了眼睛,神情与您这般一样的。”
林氏心中本来满是火气,却冷不防被顾云歌这么一说,气的笑了出来:“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哪有将自己娘亲比作女妖怪的?我若是女妖怪,你又是什么?”
“我是小妖怪啊!”顾云歌说得一本正经,“看哪个不长眼的人惹了我娘不开心,转头就将她吃了,看谁还敢造次!”
顾云歌说着,学那些说书先生一般狠狠拍了下桌子。
“仔细着手!”林氏连忙将她的手握住,翻开看了看,“说说归说,怎的还折腾起自己的身体来了,你这若是拍得肿了手心,转头可不又是我心疼?”
顾云歌甜甜一笑,对林氏道:“那娘因着她们生气,跟我用自己的手拍桌子有何不同?我也会心疼娘啊!那冯姝想学规矩,无非不想被禁足,娘满足她就是了,便让您身边的安嬷嬷亲自教教她规矩,也算是全了冯姑娘的心愿。”
同样是学规矩,跟在林氏身边和让嬷嬷教导,可完全不一样。
林氏是一房主母,冯姝也知道她在经商方面颇有天分,跟在林氏身边学学管家和赚钱的技巧,将来嫁了人可是受用无穷的。
大户人家表面上说着讨厌铜臭,其实还不是将银钱看得重要,一个“手握大财”的儿媳妇,婆家人怎么都要敬重几分。
可跟着安嬷嬷又不一样了。
安嬷嬷教导的,是大户人家小姐的规矩,行、动、坐、卧,每一样都是有要求的。
类似明阳侯府这等人家,顾云歌她们从小就有宫里来的嬷嬷教导,这么多年的习惯养成,才培养出气质的不同来,也就是所谓的“贵女风姿”。
可姿态再好又能如何,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家世撑着,这些所谓的风姿,不过是旁人眼中的笑料罢了。
对于冯姝而言,跟着安嬷嬷定是一番折腾,却又学不到什么有用的。
林氏闻言,微微叹了口气:“你当娘不知道这些?不过我这些年与冯姨娘斗的,早就不愿去多想,瞧着她跟她的家人心里便厌烦,瞧见那冯姝,也完全没有收拾心思对付她的想法,就想着让她滚得远远的,以后可万万不要再来脏了我的眼睛。”
顾云歌听在耳朵里,忽然想到今儿祁凤煊与她说的那句“心悦”。
他现在心悦了她,就算真的能娶她,以后两人是不是也会变成她爹娘这般?
她也会每日纠缠于妻妾争斗,失了本心,失了自己,夫妻二人之间也永远隔着一道鸿沟。
这世上的夫妻那么多,真正鹣鲽情深的又有几人呢?
顾云歌心中叹了口气,又跟林氏说了两句,还亲自交代了安嬷嬷,这才起身离开。
当她离开时,冯姝还在院子里等。
“冯姑娘,我娘应了你的请求了。”顾云歌一出门就收起了脸上的感慨,又恢复到有些漠然的冷静,“从明儿起,安嬷嬷将会教你规矩,直到你学会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