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车离开,叶疏寒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直到马车走的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七凝先去易容换衣,之后便随我一起入宫。”
他回头时,面容已经镇定如常,声音中却带了些紧绷。
“是。”
七凝应下,立刻前往准备,叶疏寒也离开了。
乔筝本想去找七凝,帮她易容,就听禾姬一声叹息。
“怎么?”乔筝问道。
“没什么,就是心生感慨,这小王爷和顾云歌如此情深,将来可怎么办呢。”禾姬难得的认真说道,“就算这次有惊无险,两人明天能团聚又如何呢?小王爷身上那蛊毒还能压多久,到时候不还是天人两隔的结局?”
当初那天山雪莲的方子本就不是一劳永逸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蛊毒一次都没发作,已经很好了,但终归是有限度的。
乔筝抿了抿唇:“等今次事毕,我闭关钻研师傅留下的《扁鹊内经》,兴许能找到解蛊的方法。”
她也无法想到那一日的到来,那对顾云歌太可怕了。
禾姬摇了摇头:“小师妹,你说这话就是自欺欺人了,长生蛊当初是何等珍稀之物,你以为没人想过如何解蛊毒,然后制出更多的长生蛊出来?”
“可他们的失败了,时至今日,只有找到母蛊,选择渡蛊这一个法子——正如我告诉小王爷的那般。”
长生蛊唯一解蛊毒的方法,就是寻到当初种入叶疏寒身体中长生蛊的母蛊,将它给一个人服下,然后割开让叶疏寒和那人的手腕,让伤口对接。
全力催动叶疏寒体内的蛊毒,将它唤醒后,它会顺着伤口跑去另外一人的身体中寻找母蛊,如此,叶疏寒得救,另外一人必死。
乔筝听见这话,终究是没忍住,将压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当日在凉州的时候曾隐晦的告诉我,母蛊之事瑾王也许已心有成算,此话当真?”
乔筝生怕自己误解了禾姬的意思,都没敢告诉顾云歌。
“当不当真的,我哪敢确定,只是从他的态度上猜的。”禾姬撇了撇嘴,“你想啊,如他这等测算无疑的人,怎么可能告诉我实话。”
但依照她对叶疏寒有限的了解,这人定喜欢未雨绸缪,这决定他命运的母蛊,可能一早就被找到了,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被用到。
乔筝喃喃道:“那他为什么不用呢,也不与顾云歌说,平白让她担心这么久。”
“这我哪知道?”禾姬翻了个白眼,“不过今日之后,他若是成功了,再没了外部的威胁,也许到时候他会和顾云歌吐露实情吧。”
乔筝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不管怎么说,今日是重中之重,我先去帮七凝易容了。”
说罢跟禾姬示意后也离开了,到离开都没往仲鸿卓的方向看上一眼,好像这人不存在。
“看看,让你装大度,逞能。”禾姬斜睨仲鸿卓,“这下人家眼里没你了,舒服了吧?”
仲鸿卓垂睫不语。
禾姬也懒得骂他了,反正这师弟的脾气是真的倔,就随他去吧,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实在不行了,等小王爷继位后,让他给乔筝好好的赐个婚,到时候这师弟还能如此淡定,她跟他的姓。
……
顾云歌在七情的护送下,很快出了京城。
为了这次路线的保密,她连丫鬟都没带,紫苏和半夏走的另一条路。
眼下只有顾云歌和七情两人,一路上谁都没说话,七情在外面赶车,顾云歌心事满满的坐在车厢里。
她在心里暗想此刻京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叶疏寒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入宫了吧?
七凝假扮成自己是否妥当,就算乔筝易容术精湛,然而皇宫中不乏能人,是否会被看穿?
爹娘是连夜走的,此刻也到了安全的地方吧?
顾云歌心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直到离京城有一段距离了,七情在马车外对顾云歌道:“王妃,咱们从此处一路往东走,天黑之前才会到达落脚的地方,此行路长,您先休息一会儿吧。”
顾云歌挑开马车帘,低声道:“我不累,无妨的。”
想到叶疏寒此刻在皇宫里经历龙潭虎穴,她哪里睡的着。
七情也不知说什么,最后只得道:“咱们都应该相信王爷,我从几岁开始跟随他,这世上除了天命,没有谁能打败他。”
甚至在遇见顾云歌之前,叶疏寒连软肋都没有的。
“但愿吧。”顾云歌叹息一声。
她重新缩回马车,如此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忽然一个急听,顾云歌差点磕到前面的桌子上,外面七情则是厉声道:“什么人!”
说话间便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顾云歌立刻挑开车帘,就看见两人十步之外的地方,一个黑衣人沉默的站在那里,他蒙着面看不清长相,手里的剑却泛着寒光。
“血莲教?”七情冷冷的问了一声,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除了血莲教,还有谁这么大本事,竟然能找到顾云歌的踪迹。
对方没有说话,默默拔出了手中的剑,意图不言而喻。
七情确认周遭没有人后,当即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打算速战速决。
如果他们的踪迹已经暴露,一定要趁更多人追上来之前杀了此人,然后改变路线,带顾云歌去更安全的地方。
七情如此想着,手下杀招毕露,一点儿都不留情。
他本想速战速决的,但打着打着却惊讶的发现,对手的武功丝毫不再自己之下,更重要的是,这武功路数说不出的熟悉!
七情心中一凛,动作略微慢了一点。
其实,真的只是慢了一点点。
要是换个对手,一定发现不了这破绽,可此刻站在对面的人不但发现了,更是抓住了这一点,剑速如光的转了个弯,直直刺入了七情的左胸。
顾云歌在马车中,亲眼看着带血的剑从七情后心穿了出来。
“七情!”
顾云歌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跳下马车朝他跑去。
而七情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只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黑衣蒙面人。
“你……”他嘴唇动了动,一只手微微颤颤的朝对方的面巾上探去。
因为对方的剑刺入他的胸口,两人站的并不远,对方也没有躲,任由七情扯下了他的面巾。
一张中年的、略带沧桑的脸,出现在七情的视线中。
这么多年不见,他的轮廓还是那么方正,面上的肌肉也依旧是紧绷的,仿佛从不曾变过。
此刻也用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七情,一如很多年前,看着幼时的他一般。
“师……师傅……”七情嘴角扯出个苦涩笑,一瞬间恍然大悟。
是了,除了这个人,再没有谁能如此了解自己的武功路数,甚至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
就像刚学武功那会儿,这人也是面色冷沉的看着他练武,可是只要他心里有一点点的走神,便是一鞭子下来。
那时候,还是孩子的自己总喜欢笑嘻嘻的问,您是如何看得出我在走神的?
这人也是这样的神色,不解释,不动容。
那人毫无表情的将剑抽了出来,瞬间,七情的身体倒在地上,被跑来的顾云歌接住。
“七情!”
顾云歌伸手捂住他的胸口,想要阻止更多血流出来,伸手去撕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却被七情拦住了。
“没用的……”他喃喃说道,眼角有泪光闪动,“王妃,属下……保护不了您了……”
他有负王爷所托,没能把王妃送到安全的地方,真是死都不会瞑目啊。
“不是的!”顾云歌摁住他的伤口,拼命摇头,却早已泪眼模糊,“你答应过他的,你不许死,七情!”
后面更多的话,顾云歌已经说不出来了,她被那个黑衣人一把提住衣领拖着离开,离七情越来越远。
视线的最后,就是七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鲜血在他身下蜿蜒。
然后顾云歌就被那人扔回了马车中,他架着马车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顾云歌想要跳车回去,对方看出她的意图,一掌打在她肩上,将她击了回去。
这一掌他连十之一二的力气都没有用到,但顾云歌骨头剧痛,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
“畜生!”顾云歌惨白着脸,眼睛里满是怒火和恨意,“你个畜生!”
对方没有理会她,沉默着继续驾车。
顾云歌紧咬牙关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就要冲上去跟他拼命。
她自是有一股狠劲儿的,虽然肩膀剧痛,但还是冲了过去,毫无章法的撕扯着那人的头发,甚至拉着他准备一起坠车。
顾云歌这番举动对一个高手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威胁,只是对方也烦了,冷声道:“你若是不想死,就老实点。”
声音沙哑至极,自带血气。
“送我回去。”顾云歌咬牙切齿的看他,“我要回去!”
七情还在那里。
黑衣人淡淡道:“他已经死了,你回去也救不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