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她有旁的出彩之处吧,姐姐也不是以貌取人的。”顾云歌随口回答道,没再多想那丫鬟的事儿,“你们俩准备一下,我们改日入宫去看皇后娘娘,当然这是个幌子,实际入了宫后找机会寻乔筝,请她帮我开个方子,免得姐姐一直这般。”
干呕吃不下东西,一两日就罢了,时间一久肯定伤身,所以她还是要去找乔筝帮忙开个方子。
半夏听得瞪大眼睛:“王妃,那里是皇宫,暗地了有多少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麻烦了。”
紫苏也在旁劝道:“半夏说的没错,就算咱们安排的天衣无缝,皇宫里也还是不安全,刚出了四皇子下毒的事情,皇帝必然戒心很重,咱们还是避着些的好。”
顾云歌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关心则乱,想到顾云澜如此又忍不住:“可是我姐姐如此,哪能让人放心?听说若是早起呕的太严重,一点儿东西不吃,也有小产的风险。”
前世顾云澜就是难产去世的,她的身体本就比寻常女子弱,胎位也不正。
生产是由很多方面决定的,除了自身先天的身体条件,后天的心绪和接生婆的水平也有很大关系。
前世顾云澜经历了幼妹早夭,被心爱之人退婚后又走不出来,最后嫁给一个鳏夫,心情郁结也是情理之中,难产其实有很大部分是因为这个。
今生倒是强上许多,但顾云歌的心还是悬着,总想尽可能的解决后患。
“王妃怎么忘了,乔姑娘的那位师兄,那位姓仲的公子,不就在王府住着么?”紫苏建议道,“他的医术应当与乔姑娘差不多的,不若问他看看?”
顾云歌这才想起,王府还住着仲鸿卓。
这人平日极为低调,她嫁过来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他一次,差点儿忘了府里住着这人。
“行,回去再说吧。”
几人说着就上了马车。
此时正是下午,度过正月之后天气也有了回暖的架势,街上也正是热闹。
顾云歌这次出来,是七情跟着的,他走在马车外面,忽然就看见前面聚集了几个人,还有争执声传来。
七情得了叶疏寒的吩咐,对顾云歌的安危很上心,当即停了马车,警惕的往那边看去,瞧了一会儿发现是寻常的商贩打架,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没有让马车上前。
“怎么了?”顾云歌见马车许久不动,挑开帘子问道。
七情露出标志性的笑来:“没甚大事,前面有人在打架,当了中间的道儿,劳烦王妃等一下,我让人上去将他们拉开,咱们再走。”
顾云歌应了一声,有些好奇的朝那边看去。
似乎是两个商贩为了抢地盘儿大打出手,两个人不会武功,就扭在一起打,旁边是看热闹的人。
其中一个小贩骂骂咧咧道:“格老子的,你个小瘪三竟然敢抢老子地盘,不出去打听打听,这地界儿老子占了多久,也就是家里有事几天没出摊,竟然被你占了?”
另一个小贩不甘示弱:“呸,你瞎放屁!这条街上写了你家的名字,你占了就是你的?再说你个龟儿子还能管客人喜欢买谁的?”
先前那小贩被骂了,一下脾气上头,手边又没有趁手的东西,便将另一个小贩摁在那里,双手用力的扣住他的脖子,使劲儿的掐。
顾云歌隔得老远看着这一幕,本来是无聊的看着,可瞧见他做这个动作,心中狠狠一颤,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颈,仿佛被掐住不能呼吸的是她。
心里的黑暗越扩越大,骨子里的戾气和杀意顿时涌了上来,那一刻叫嚣着在她心里左冲右撞,让她只想杀人。
“王妃!”
半夏和紫苏见顾云歌这般,立刻要去扶她,却被顾云歌厉声呵斥,“别动!”
两个丫鬟生生顿在那里,不敢动弹。
顾云歌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等待心里的杀意慢慢褪去。
外面的七情也听见动静,担忧的在车外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此刻的顾云歌已经能说话了,闭着眼说道:“没事。”她说着,将车帘挑开重新看向两个小贩的位置。
两人手无寸铁,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谁也不能真看着出人命,早就将两人制止下来,被拉扯到一边,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顾云歌放下车帘,有些恍惚。
自从前世她被掐死的家庙,那段濒死的回忆就变得不能触碰。
只要她去想当时的感觉,就会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再次被人抓住脖颈再掐死一次。
但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等场景,窒息的同时还有杀意。
这疯狂和杀意,她可只在被禾姬控制时体验过。
顾云歌心中满是疑惑,靠在车壁上陷入沉思,两个丫鬟都不敢打扰她。
……
等他们回去后,顾云歌便将自己关在屋里,没过多久便听见脚步声。
叶疏寒走了进来,看见她坐在软塌上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便说不出的心疼。
他走过去将顾云歌抱在怀里:“天气还冷着,再怎么也不能穿着单衣坐在这里,会生病的。”
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传来,顾云歌略微心安了点,抬起头去看向叶疏寒。
他也不说话,等待她先开口。
“当初在凉州的时候……”顾云歌抿了抿唇,“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此事太过凑巧,她心里有强烈的预感,会跟禾姬有关。
叶疏寒沉吟了下。
禾姬当日将顾云歌的心隙彻底撕开,她彼时就说得明白,日后这心隙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使得顾云歌的杀意也越重。
叶疏寒当时含糊的讲过,没有与她说明白,现在也不在隐瞒,将“心隙”的事情仔细说了遍。
“我那时不知如何对你说,想着未来时日那么长,兴许能不治而愈,如今想来是我错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对不起。”
得知真相的顾云歌愣了一会儿,缓缓靠在了叶疏寒身上:“我没怪你,我就是,就是……”
“就是”如何,她也说不出来。
就是有些难过。
她带着前世的恨回来,本以为是对前世恶人们的审判,没想到这恨几乎将她重新拖回地狱。
如果是刚重生的她,可以毫不在意,现在却不行。
她有家人,有朋友,有他,这世界那么好,她不想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想着杀人的疯子。
叶疏寒看着顾云歌,目光很深:“其实有办法的,若是你能解开当年的心结,不再恐惧,便不会再被此困扰。”他声音越来越低,还是问了出来,“歌儿,你所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她怕的,当然是死亡了。
很多人都说,死没什么怕的,这世上慷慨赴死的人从不是少数,可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讲述那种感觉。
太糟糕,也太可怕了,让人无论过去多久,再想起来都只剩颤栗。
顾云歌嘴唇抿的死死的,不说话。
叶疏寒眉头皱起,语气急了些:“禾姬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不肯说出当年的事,就永远无法面对它,难道定要被此折磨到死吗?”
顾云歌想要瞥过脸,却被叶疏寒捧住面颊与他对视:“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除了这世俗的名分外,我们还是彼此深爱到可以为对方失去性命的两个人,究竟又什么是你不能告诉我的?!”
他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急切的,恼怒的,还有一丝哀伤。
任他那般聪明,也想不到她为何隐瞒,不管是什么事儿,他都可以与她一起面对的。
顾云歌想要躲,他不让,想要避开,他也不让。
于是她也恼了,用了推开叶疏寒:“你曾经允诺过我,不问那件事的,你亲口答应的!”
叶疏寒眉头紧皱:“那是因为当初这事没有威胁到你的性命,若是现在……”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我都不想提!”顾云歌坚决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当年的事,我不想说!”
说罢推开他跑了出去。
顾云歌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冷风呼呼的吹了进来,叶疏寒坐在那里,风将他的头发卷起,整个人如冰雕一般。
七言在门外不放心的问道:“王爷,属下让七凝去劝下王妃?”
叶疏寒缓缓摇头。
七言便不敢说话。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叶疏寒在那里坐在,轮廓也越发的模糊,半个身子陷入黑暗中。
“七言。”许久之后,叶疏寒开口,“继续去找当年陪她去家庙的那个刘婶的下落吧。”
七言心中微惊。
顾云歌被派去家庙时是被家人撵走的,身边就配了一个粗实婆子刘婶,那婆子后来消失了。
林氏曾经派人找这个人,许久没有找到都放弃了,叶疏寒对顾云歌的过去感兴趣的时候也让人找过,后来她请求他,他便也尊重了她的意愿,让七言就此收手。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王爷会再次让他找刘婶,这意思是定要弄清当初的事情?
七言看向叶疏寒的方向,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忍不住说道:“可是王妃那边……”
“去吧。”叶疏寒打断他,声音中透着疲惫,却那么坚定,“没有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