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馆主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旁人虽不是很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小青又是谁杀的,但顾云枫无罪这一点是确信无疑了。
顾榑舟长长舒了口气,对高尚书拱了拱手:“大人,您看这……”
高大人闻歌弦而知雅意,点了点头道:“既然连死者父亲都说此事与贵府公子无关,可见他是冤枉的了。”
顾云歌长长舒了口气。
她如此筹谋,就是怕二哥背上杀人犯的名声,如今何馆主在众人面前说得如此清楚,显然不会再对顾云枫的名声有任何影响。
这般看来只剩最后一件事——是谁指使何馆主来此处的?
顾云歌没有忽略很重要的一点,昨日何馆主都不晓得顾云枫的真实身份,今日就能跑到明阳侯府来闹事?
而且何小青究竟是谁杀死的,那杀人凶手恐怕就是幕后之人。
顾云歌心中疑虑满满,但也晓得此刻不是多嘴的时候,看着高尚书以调查为名将何馆主带走,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她正想说话便对上顾榑晟探究的目光。
顾云歌心中一跳,假装疑惑的眨了眨眼:“大伯,您怎么这般看我?”
她平日尽可能的低调,就算用计谋也是不动声色的那种,鲜少将自己的聪慧暴露于人前。
今儿事发突然,她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自己出面揭穿何馆主的阴谋。
不过这样一来,必然引起明阳侯府中人的怀疑。
顾云思、顾榑晟、陈氏……这些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从此怕是会提防于她。
尚未过招却已让敌人心存忌惮,这是顾云歌最不愿看到的。
“不妨,只是今日之前,倒不知六丫头如此聪慧。”顾榑晟颇有深意的说道,看了眼顾榑舟,“三弟,这孩子是很像你。”
这话听不出喜怒。
方才顾榑舟当着众人的面儿反驳他,以卑犯尊的态度让顾榑晟很不喜欢,加上顾云歌表现出的聪慧,也让他对三房防备之心更重。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三房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
顾榑舟假装没听懂弦外之音,淡淡笑了下:“多谢大哥夸奖,这孩子的性子是像我,今儿也是她太过莽撞了,不过念在此事总算解决的份上,还请大哥莫要罚她了吧。”
顾榑晟心中冷冷一笑。
这不过就是场面话,他哪能听不出来。
顾云歌今日别说是过错,那是大大的有功,帮着明阳侯府解决的一件大隐患,还顺带着得了二房的感激,他若是要惩罚,二房第一个不答应。
“三弟这是什么话,六丫头今日立了大功,说起来还是你跟弟妹平日教育的好。”顾榑晟说道,“不过此事不宜放在明面上说,就委屈六丫头了。”
事情虽然解决了,却总归不是甚光彩之事,明阳侯府也不想宣扬。
顾榑舟客气的笑了笑:“大哥客气了。”
两兄弟又说了会子话,顾榑晟离开后,顾榑舟也带着女儿往侯府中走去。
走了几步后,他便停下脚步,顾云歌抬起头看去,就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你这孩子……”顾榑舟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说不上是疼爱还是感慨,“怎就如此大胆呢。”
到了此时,他怎会看不出,今日种种都是按着顾云歌的谋划一步步来的。
她先是假装惊慌的碰到棺木之上,撞开棺材板,看见了何小青的遗体,再提出质疑。
那时武馆之人和围观的路人都认定明阳侯府仗势欺人,侯府中人做任何解释,都会被先入为主的看作狡辩,可顾云歌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却挑起众人的疑虑,转移了怒火,让明阳侯府有了辩白之机。
而后,她不急着说出真相,反而与那何馆主你一言我一语的挑衅起来,等来了刑部之人,也等着围观之人多了许多,等到事情闹得足够大时,才用话逼着何馆主自己露出马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何馆主本来就在说谎,说得越多,心中越紧张,自然越容易犯错,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就被顾云歌紧紧咬住不放,再无法翻盘。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洗脱了顾云枫的嫌疑,而且没有留下丝毫隐患。
他这女儿,就这么不动声色的下了好大一盘棋。
“不大胆也没法子。”顾云歌低下头嘟囔道,“二哥待我那么好,总不能看着他被冤枉。”
顾榑舟看着顾云歌,忽然有些恍惚。
扪心自问,他在顾云歌这个年纪,是绝想不出这般法子,也做不到这么好的,而她今日的聪慧,多半是来源于他这个当父亲的曾经冷漠的态度……
顾云歌说完许久都没听见声音,于是抬起头来:“爹?”
顾榑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凡事都有爹在,今后这般事情,你个女孩子少出头,稍有差池,你的名声怎么办?”
她的名声不早就败没了么?
顾云歌瞥了瞥嘴,没敢说出来。
顾榑舟却是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心中所想,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以前你年纪小,做些错事儿也不用往心里去,过上两年旁人也就忘了,到时候挑个好人家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又忽然顿住,只因想不到将来有什么样的少年,可以匹配自己这聪慧无双的女儿。
简直便宜了那混小子。
顾云歌哪知道自己老爹的心思已经转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她心中一直惦记何馆主的事儿,于是也便问了出来:“爹,你说今日之事,是否有人再针对明阳侯府?”
顾榑舟收回其他想法,抚了抚胡须:“你与为父想到了一起,那何馆主应当是受人指使,或者有人从旁误导于他。”
否则怎么会正好死了个女儿,又正好发现了顾云枫的真实身份?
“可那幕后之人这般做,究竟有何好处?”顾云歌沉思道,“败坏了明阳侯府的名声,他能得到什么呢?”
明阳侯府说来是京城的一流勋贵,却也算不上最顶尖的,至少手中没有多少实权。
至少这些年中,明阳侯的年纪渐长,朝堂的影响力越发的弱;
顾榑晟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官,本人在官场上并无建树;
顾榑舟官途大好,但目前只是个吏部郎中,那幕后之人如此算计明阳侯府,到底图什么?
顾云歌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再多问两句,却被她爹拍了拍脑袋,打断了思维。
“你个女娃娃,整日少想这些朝堂大事,多用点心思在琴棋书画和女红上,不然就真的嫁不出去了。”顾榑舟故意板起脸来吓唬她,“你突然出来闹这么一出,传到你娘耳朵里她也不知该多担心,与为父一起去你娘那儿解释清楚。”
顾云歌眼见自己老爹不肯再与她说更多,嘟着嘴“哦”了一声,心中暗嗟嗟的想着,早晚要将此事弄个明白。
父女俩人并肩朝林氏院子走去,他们离开好久,顾云思才从旁边的大树后出来,拳头紧握,指甲都要陷入肉中。
她不会说话的是时候,就已想尽办法讨好顾榑舟,长大后又凭借乖巧聪慧,成为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可便是如此,他也从未与她说过朝堂之事。
今日,他却回答了顾云歌。
她却从父亲看向顾云歌的目光里,看出了遗憾,是那种“为何她不是一个男孩”的遗憾。
顾云思也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
她爹是个聪明人,也最喜欢聪明人,今日顾云歌的表现太过亮眼,让他大为惊喜。
而就连顾云思自己也是今日方才知道,原来顾云歌真的这般聪明,以前那样也都是藏拙。
顾云思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真的……不公平。
可那又如何,上苍不公平,她就逆天而行,顾云歌今日拥有的一切,未来,她都要尽数毁去!
老天必须知道,既然有她顾云思在,谁都别想赢过她!
……
顾云歌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战成名”了。
从林氏那里出来后,就遇到老夫人喊她过去,到了福寿院,发现往日都是一脸冷意的老夫人倒是罕见的和蔼说话。
对于老夫人来说,顾云枫可是自己实打实的亲孙子,顾云歌今日之举自是看得顺眼。
老夫人开心,赵氏心中再憋屈也要忍着,跟着好好夸了顾云歌一通。
许氏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亲自跑到三房来道谢,谢完顾云歌,又拉着林氏感慨万分。
“此事多亏了歌姐儿聪慧机敏,否则凭着那何家血口喷人,枫儿就算是逃过此劫,也要名声有碍。”许氏有些后怕的说道。
林氏听见女儿被夸,自是也觉得面上有光,可想到许氏昨日差点失了儿子,便也沉下性子安慰道:“二嫂你太客气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我们都是一家人。再说歌儿平日里最是顽皮,也是枫哥儿多让着她,两人与亲兄妹无异,自是责无旁贷的。”
许氏闻言更是感动。
她出身名门,性子清冷喜静,往日就在自己院子里很少出门,就算和林氏同为妯娌十余年,双方也不算熟悉。
时人轻商,许氏虽不说,心里对林氏皇商之女的身份到底还是介怀,与林氏只维持着面子上的情分,并未有过深交。
可如今看来,这林氏也是个极好的性子,倒是自己以前过于偏见了。
许氏这般想着,心中对林氏和三房的好感增加许多,日后来往的更加频繁了起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顾云歌来说,这场风波好几日才过去。
明阳侯府中关于这事儿的议论逐渐小了,那天的事情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就是个插曲,有人不知死活的堵了明阳侯府的大门,威胁一通被刑部抓去了。
只有顾云枫的情绪颇为低落,显然无法释怀何小青的死。
在他看来,何小青虽不是他杀的,但若不是他当日那一记手刀将她弄晕,也未必会发生后来的事。
顾云歌去安慰了两次,看着顾云枫的心情渐渐好了许多,也终于放下心来。
如此,她总算能腾出手来完成下一个打算。
茯苓。
那日茯苓瞧见了祁凤煊,还告诉了旁人,与其等着她们来抓她的把柄,倒不如主动出击的好。
顾云歌偷偷写好一封信让半夏帮着寄了出去,第二天一早,唤了半夏和茯苓近前伺候。
“昨天晚上我没睡好,等下给祖母请安回来,我要睡上一会,若是午饭的时候没有醒来,你们便不必喊我了。”
半夏低头应下,茯苓眼中精光一闪。
大户人家晨昏定省不可少,冬日的时候老夫人体恤,免了各房的请安,现在随着天气回暖,各房的姑娘每日定点给老夫人请安。
有时候起的早了,顾云歌回来后会睡个回笼觉,按理说这也是不合规矩的,但奈何林氏宠着,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今天顾云歌这吩咐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茯苓心中却是不信,只觉得另有原由。
这几日再没见那男人来,难道今日六小姐是安耐不住,要去找他了?
这念头在茯苓脑海中一闪,就再挥散不去,勉强伺候顾云歌用完早饭,茯苓就找了个要去库房找东西的借口溜了,实则跑去冯姨娘那里通风报信。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半夏担忧的问道:“小姐,咱们这般行么,她们会上当吗?”
若是那边没有动静,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放心吧,这几日我风头出的太多,她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定是会来的。”顾云歌笑了笑,随手把玩着一根簪子,“今日我们也可以看上一看,这上钩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老夫人、赵氏、冯姨娘、顾云思。
这家中想算计她顾云歌的人那么多,究竟谁才会是这第一个被打的?
她很期待。
……
顾云歌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回到自己院子,便将茯苓和半夏等人遣了出去,关上门去睡了。
茯苓瞥了眼一旁站着的半夏,倒是少见的笑脸:“半夏,你今儿这绢花好特别啊,在哪里买的?”
半夏看了茯苓一眼,知道她这热情笑容的背后,是只想着算计自家小姐的阴险,心中十分膈应,却还是打起精神应付道:“这绢花是上次跟小姐出去的时候,她在多宝阁给我买的,一两银子一个呢,自是好看的。”
茯苓本就随口一说套个近乎,听半夏如此回话,心中的怒火压不住的涌了上来。
就是这样,六小姐就是这样!
以前她对自己跟半夏都一视同仁,甚至偶尔自己嘴甜还能多得些赏赐。
可自从几个月前六小姐回来,性子就变得古怪难以琢磨,对她二人更是毫不掩饰的偏心,出府带半夏,买东西只给半夏买,有什么心腹之事也交代半夏……
茯苓完全不想自己做过什么,只在心中一股脑的数落顾云歌的偏心,这般想到最后,便觉得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一点儿错都没有。
若不是六小姐偏心,自己才不会做的这般绝情!
像是找到了一个背叛的借口,茯苓心中舒畅了很多,连笑容都更自然了:“是好看,我都想去买上一个了。”说着忽然扭捏起来,“半夏,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半夏知晓到了关键时刻,丝毫不敢放松:“怎的那么客气,你说就是了。”
见半夏这么好说话,茯苓立刻道:“哎呀,还不是我哥哥么,前段时间出门摔断了腿,这几日在家躺着呢,你也知道我爹娘在府里都有活计,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躺着。”茯苓假意叹了口气,“我不放心想要回去看看,反正小姐也睡了,我偷溜片刻,你帮我盯着些。”
茯苓这谎话,也是精心思考过才说的。
她哥是真的断了腿,不过并非摔的,而是被勾栏院的老鸨着人打的,不过好歹是将人赎了回来,好好养着就是了。
茯苓也考虑到,今日顾云歌若是真被逮到跟男人幽会,她这贴身丫鬟的罪名也不会小了,明阳侯府跟林氏都饶不了她,还不如找个借口避开这场是非,让半夏一个人去承担。
到时候他们审问半夏,自己正好可以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茯苓算盘打的特响,就等着半夏的回答。
“这……”半夏假装犹豫了好一会儿,“好吧,那你早点回来,若是小姐醒了要找你,我可不敢扯谎。”
茯苓心中一松,说了两句客气话赶忙溜了。
她一走,半夏就光明正大的走进屋里,瞧见顾云歌已经准备好了。
“我这便走了,你去姐姐那儿避上一避,省的那些人狗急跳墙,等不得我回来就为难你。”顾云歌拢了拢便装的袖子,“若是在我回来之前有人找到你,你便说是我让你去姐姐那儿拿花样子就成,旁的一概推说不知道。”
半夏应了一声。
顾云歌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番后就出府了。
她今儿就是为了对付茯苓和她背后之人,自是没心思逛街的,按照计划好的布庄走去,可是走着走着,心中的不安倒是越发的重,总感觉背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停在小摊子前假装看东西,又不经意的回头,却发觉街上人来人往,一时间也看不见方才盯着她的人。
顾云歌心中微沉。
自打重生以来,她的感觉极为敏锐,方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绝对不会有错,肯定是有人在后面盯着她,而且不怀好意。
想到这些日子有人针对明阳侯府,那何小青的命案到现在都没有着落,顾云歌忽然有些后悔,觉得今儿出来的决定有些莽撞。
不过眼见目的地已在不远处,她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府,犹豫片刻还是抿了抿唇,朝着布庄走去。
记挂着身后跟着的人,顾云歌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布庄里直接将牌子递给掌柜的,让他将自己带去后面的雅间。
这布庄是林氏的私产,掌柜的自然是认识顾云歌的,恭恭敬敬的将她带去雅间。
时间还没到,顾云歌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心中还是放不下今儿被跟梢之事。
也不知这人又是何方势力派来的。
是前世就杀她一次,今生还不罢手的血莲教?
还是那个针对明阳侯府的幕后之人?
又或者是赵氏等人?
以上这些人,每个都有要她不好过的理由,糟糕的是现在敌暗我明,似是也找不出应对的方法。
顾云歌坐在那儿想着,回过神来才惊觉过了很久,离她跟净明约定好的时辰已过去一炷香的时间。
净明迟到了。
顾云歌皱了皱眉,也不愿再等下去,站起身来便打算走,却在起身的时候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谁?”她警惕的问了下,可对方并不回话。
不管是掌柜的还是净明,都没必要这般遮遮掩掩,这时候不敢说话的,应当就只有跟着她的那人了吧。
顾云歌眯了眯眼睛,口中说道:“来了。”
嘴上这般说着,脚下却飞快的朝窗户走去,将窗户抬了起来,利落的从缝隙中钻了出去,跳到了外面的小院中,转头就跑。
与此同时,她隐约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顾云歌不敢回头,一个劲儿的向前狂奔,可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声就朝地上摔去。
落地前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捉住,那人一个巧劲儿将她提起来,使得她朝着反方向跌去。
顾云歌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气息传来,脸埋在对方的衣襟里。
顾云歌抬头去看,就撞入一滩看不见边际的湖水中。
那双眼睛很深邃,像是无边无垠的水面,茶色的瞳孔很淡,自带了两分疏离。
叶疏寒。
顾云歌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忽然发现俩人的姿势有点不对。
她双膝跪在地上,身子却扑到在叶疏寒的膝盖上,因着他做着轮椅,这高度倒是刚好。
而且现在她的手还摁在叶疏寒的腿上。
顾云歌面容一下变得涨红,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手忙脚乱的就要爬起来:“王爷……对不起,我没看见……”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顾云歌一个激灵,膝盖一软,差点又倒回去,慌乱中还是叶疏寒拉了她一把,才让顾云歌站稳了。
“谢谢。”她挤出一个笑,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但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忽略握在自己手腕上他的手,十分冰凉。
叶疏寒倒是平静如初,颔首之后便放开了她。
那边的罪魁祸首没有忍住笑出声来,收到顾云歌杀人般的目光,立刻又憋了回去:“那个……顾六姑娘,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此刻的七情站在顾云歌刚爬出来的那个窗户前,站在屋子里对她挥了挥手。
由此可见,刚才在外面敲门吓唬她的就是这货。
顾云歌忍住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没关系。”
罢了,她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可是还是好生气啊!
顾云歌憋着一肚子火,但是在叶疏寒面前丁点儿不敢发作,偷偷觑了他一眼,见叶疏寒还是垂着眼睫,便硬着头皮招呼道:“王爷,七情侍卫,您二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云歌这么问已很委婉了。
这布庄是林氏的产业,顾云歌今儿进来的时候就交代过掌柜的,今日任何人来了都不开放雅间,所以叶疏寒和七情只可能是自行进来的。
这便是私闯民宅了。
她本以为七情又会插科打诨,哪知他闻言后面色正了正,顺手从地上揪起一个人的领子,提到顾云歌能看见的高度:“顾六姑娘,这人方才一直尾随于你,似是要对你不利,若不是王爷瞧见让我先下手,你就危险了。”
于是一张惨白的、已经没有生机的脸就这样映入顾云歌的眼帘。
顾云歌站在院子里,七情站在房间中,他脚下的地方她看不见,也不知道那里竟被七情放了个死人,此刻又被他像提一只死鸡一般拎起来,那感觉是相当的不好。
“不认识。”顾云歌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确定的摇了摇头。
虽没见过此人,但她感觉,这便是今日一只尾随她的人。
至于不认识也很正常,那些想对她不利的人里,没有一个杀人需要自己动手的,这八成也是雇佣来的杀手。
“这样啊……”七情撇了撇嘴,“那便可惜了,当时我想留下个活口的,没想到他忽然偷袭我,一个没收住手就将人打死了,不然还能问问他的来历。”
见他那一脸惋惜的样子,顾云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转向叶疏寒认认真真的道谢:“王爷,又劳您救我一次。”
叶疏寒咳嗽两声,待气息平稳下来,才抬起头温声道:“顾六姑娘客气了。”
兴许是自身的气场如此,就算他语气温和,语调又舒缓,可还是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那种疏离是天生的,仿佛旁人理应对他敬畏有加。
顾云歌甚至有一种感觉,这还是叶疏寒压抑了气场的后果,也不知当他放开的气场会是什么样子。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再次道谢,叶疏寒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
七情在旁边看得都快急死了,瞧着自家主子那不慌不忙的样子,都有了直接让王爷去明阳侯府提亲的想法。
女孩子是要哄的,要哄的啊!
他家王爷这性子,放在祁凤煊面前怎么够比的,那顾六小姐年纪小小,还不是会被祁凤煊那等嘴甜的吸引了去?
而王爷的病又等不得……
七情在心里重重的叹息一声。
他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如果打定主意要收了顾姑娘,有一万种法子能让明阳侯府应下婚事,这般拖拖拉拉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
可要是没有要顾姑娘的打算……
不行,王爷的病拖不得了,不能有这种想法!
七情这般想着,对着顾云歌笑的像是一朵大菊花:“顾六姑娘啊,我家王爷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今儿我也就推着他出来透透风,没想到就遇见你了,可见也是缘分啊。”
顾云歌听得眼皮一跳,正想说话,七情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分明是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你说说,到底是谁这么丧尽天良的想要害你啊,这三番两次的派来的都是专业杀手,若非碰上的是我家王爷,哎……”
七情一副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剩下那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留在嘴边等着顾云歌自己去体会。
他这么一说,顾云歌是蛮愧疚的,尤其是看见叶疏寒,他今日的面容比往常更苍白两分,就算极力压着,也偶尔能听见咳嗽声。
看起来比平常身子骨更差了两分。
想到前世的叶疏寒也没几年好活,顾云歌心中有些不忍,试探性的问道:“王爷,我认识一个医术极高的大夫,您身体有何不适,说出病症来,我可以去问问她可有诊治之法?”
乔筝身为神医谷的人,在病情这一方面见多识广,就算没有认出叶疏寒的病,也应该能给个方向。
她是真不愿看到这一世,这人还早早的病逝了。
叶疏寒听见顾云歌如此说,茶色的眼底神色莫名,开口还是那般温温淡淡的模样:“哦,不知是何处的大夫,可否请来一见?”
听见叶疏寒要见乔筝,顾云歌为难的摇了摇头:“那位大夫性格古怪,一般不看陌生人的。”
乔筝身份特殊,定是不能让她见到叶疏寒,否则就多了两分暴露的危险。
倒不是顾云歌不相信叶疏寒,只是她答应过乔筝要竭尽全力的保其周全,自然便不能轻易泄密,便是连祁凤煊问起来都没有说过。
叶疏寒听顾云歌找如此借口,眸色沉了沉,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我的病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就不必劳烦了。”
便是他做了这么多,也无法让她卸下心防吗?
乔筝跟她的关系,他一早就调查清楚,她们二人做了何约定,他也能猜得到。
只是在顾云歌心中,一个乔筝都比他重要的多?
还真是失败啊。
顾云歌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暗自想到,下次见到乔筝的时候定要问上一问。
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她今儿出来的主要目的还没有完成,于是顾云歌对叶疏寒道:“再次谢过王爷和七情侍卫的救命之恩,眼下这人也被杀了,我应该安全了,今日还有事在身,便不送二位了。”
她这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
到不是顾云歌翻脸无情,只是机会难得,算计得好好的对方会动手,正好借机将她们一起收网了。
若是错过了今天的时机,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
七情听得出顾云歌这是要让他们离开,正要帮着自家王爷再说几句话,就收到叶疏寒的目光,于是将话憋了回去。
“也好,既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叶疏寒对顾云歌点了点头,七情便走过来推着他的轮椅,直接朝着小院的后门走去,顺便带走了那具尸体。
听着叶疏寒的轮椅声消失在外面,顾云歌抿了抿唇。
她欠这人的人情越多,便越是不知如何偿还。
罢了,这问题还是留到以后再说,还是先应对眼下的问题再说。
顾云歌顺着窗户回到屋子里,正自奇怪净明怎么迟到这么久,外面就再次响起敲门声,这次是净明的声音。
听见他如约前来,顾云歌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放下了,知道今儿这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请进。”
顾云歌说罢,净明就推门进来。
“你怎么迟了这许多?”顾云歌问道。
“出来的迟了。”净明寻了个借口,“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说着就递过一本佛经。
顾云歌的注意力瞬间被佛经吸引了去,拿起佛经小心翼翼的翻看了起来,净明见她没有追究,也松了口气。
他其实一早就到了,说来跟顾云歌时间差不多,不过他在门口的时候就被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摁住,那人冷着脸不说话,就让他就站在不远处,不准靠近此处。
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说话声,那人像是在等他们说完。
净明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反驳,只得站在原地等着,如此过了许久,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暗号,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吩咐他:“等下见了顾六小姐,不许与她说起此事,只准说是你自己迟到了,可知道?”
净明赶忙点头。
这会他也弄不清状况,心道顾云歌与那个摁住他的人会不会认识,所以顾云歌问的时候便顺着那人的意思去说,结果她真没追究。
其实顾云歌是看这本佛经入了神,翻了片刻后感慨一句:“这真的是玄奘大师亲手写的,果然不凡。”
净明有些不安的坐在那里,看了看顾云歌,又看了眼她手里的佛经。
顾云歌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夺你的佛经,只是借来一用,保证等下完璧归赵。”
净明连连称是,不敢言语。
这小祖宗昨日来信,直接便写明了要他今日带着玄奘大师的亲笔佛经来此处,后面注明了时间地点。
他看见这封信时吓得不轻。
这玄奘大师的亲笔佛经是他早年意外所得,虽然也是骗来的,但因其太过珍贵,他自己多少也算是半个和尚,就也颇为珍视的收藏了,没有拿出去卖。
这本佛经可以说是他最珍贵的财物,这些年收藏的好好的,旁人绝对无人见过,连无念都没有,更遑论顾云歌了。
可是她便在信里明明白白的指了出来,连抄的是哪一本都知道。
净明当时真的有种看见鬼的感觉。
当下哪里敢拒绝,只能依照顾云歌的意思带来。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同时布庄掌柜的声音传来:“你们是何人,因何要闯小店?”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苍老又尖利的声音:“我们为什么来,你心里明明白白,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等下有的你好看!”
顾云歌坐在里间气定神闲的喝着茶,听见这声音挑了挑眉毛。
这个人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
掌柜的并没有因此退缩,有些不悦道:“小店是做生意的地方,几位看着也不像要买东西的样子,小店就不招待了,来人啊,送客!”
随着掌柜的这一声喊完,几个伙计纷纷围了上来要将他们轰出去。
那老太太急了,立刻道:“你们敢,我旁边的这位是明阳侯府的冯姨娘,说来也是你们的主子,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去轰姨娘!”她说道此处又补充了一句,“至于我是冯姨娘的亲娘,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得罪了主子都不知道!”
她这话说完,掌柜的和伙计们一愣,反应过来冯姨娘的身份后,面上的厌恶之色更是明显。
冯老太就把他们的沉默当惧怕,扬了扬脖子:“我们来是找六小姐的,快带我们进去,谁敢拦着打断她的腿。”
掌柜的面上厌恶之色渐浓,正要让人将这老太太推出去,就听见一个浅淡的女声传来。
“首先,这铺子是我娘的私产,根据我大齐律法,女子的嫁妆只有其子女有继承权,夫家不得随意分配,所以就算你女儿是明阳侯府的姨娘,这铺子也跟她没有半分关系。”说话间,顾云歌缓步而出,走到了冯老太跟冯氏面前,似笑非笑,“更何况,这算是明阳侯府的铺子,姨娘也只能算是‘半’个主子,至于姨娘的娘?我们管这叫打秋风的。”
她这话说得极毒,一句句戳在冯姨娘和冯老太心上,可那掌柜的跟伙计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们的主子是林氏,自然也听过这冯姨娘的大名了,对这姨娘半点好感都没有。
方才没有动手,是下意识的怕推搡了着姨娘会给林氏惹麻烦,除了这一点,冯姨娘是死是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还主子,她配么?
冯姨娘气的面容都扭曲了,想要发火,又想起今日的目的,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来:“六小姐只管嘴上爽快,等下有的是你求我的时候!”
说着就不顾一切的要往屋子里闯,却被顾云歌一把推开。
冯姨娘自从怀孕,在明阳侯府被宝贝惯了,虽然顾榑舟对她淡了,可也无人敢轻易碰她,万万没想到顾云歌会忽然动手,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幸好被冯老太眼疾手快的扶住。
惊魂微定后,冯姨娘扯着嗓子尖叫道:“顾云歌,你疯了,你敢推我!”
“为何不敢!”顾云歌半点不让的冷笑出声,“我这么久以来不动你,是懒得脏了自己的手,可你自己一再找死,还能怨我?”
她对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半点感情,处于原则,她不会主动去害这个孩子,可必要的时候该给的警告要给。
没想到撕下面具的顾云歌这般直接,冯姨娘抖着声音道:“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将此事告诉老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就不信了,老爷就算再宠顾云歌,落上子嗣大事,还能由着她?
由着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儿?
冯姨娘本以为顾云歌该急着辩解了,哪知道她不急不慢的笑了笑:“冯姨娘,你只管去告状,你看到时候我爹是信你……还是信我和这一屋子的人。”
冯姨娘看了眼周围,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