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斐收拾完了东西,准备回家,要回去布置灵堂。周健联系的丧葬队,几个人跟着他去了殡仪馆,几个人留下来等林湛斐,跟着他回去帮忙布置灵堂。
孙雪菲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回家,开车载他回去,林湛斐没力气推辞,既然她愿意跟着,就随她跟着,省了自己很多需要操心的麻烦。
回家路上,林湛斐接到了蒋子陌的电话。
“斐哥!你在哪儿呢?我去了医院说你已经走了,你还好吗?”还没开口,蒋子陌吵吵嚷嚷的声音就侵略了他的耳膜。
林湛斐微微一蹙眉,“我在回家的路上……”
“我现在马上过去!你还好吗?”
他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又像是深呼吸,“还好。你要是忙的话,就不要来了。”
“怎么能不去?”蒋子陌提高了声调,“我已经坐上车了。对了,那下个月那个开业典礼,我给你推了吧?”
“别,”林湛斐赶紧说,“别推,我去。”
挂了电话,孙雪菲想借机搭话,打破尴尬的气氛,“朋友?”
“嗯。”林湛斐应了一声,把头侧到了一边,摆出了“不要和我说话”的姿势。
回到家,完全不需要自己处理什么,丧葬队的人就手脚很麻利的很快在家里布置好了灵堂,之后又嘱咐了林湛斐一些注意事项,留下了名片预约了善后时间,一行人就离开了。
灵堂正中,供奉着林展的照片,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搞来的,还这么迅速的洗出了遗照。这照片日期很新,是去年照的,当时林展的身体还不错,好不容易出门一回,因为身份证过期了,要去办新证,顺便就照了一组证件照以备不时之需。
接到消息的长林巷街坊邻居,此时也已经陆续上门。
夏熙妍赶到林家的时候,林湛斐正站在灵堂边上跟过来吊唁的人相互行礼。他是独子,林展也没有亲戚,他一个人披麻戴孝站着,显得分外孤独。夏熙妍看到他这样,快要哭了,赶紧疾步走上去,鞠躬叩首,上过三炷香,站在了林湛斐身边。
林湛斐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个笑容,“干嘛?”
“我陪你。”
“你是我媳妇儿啊?”虽然在开玩笑,但他脸上没笑,伸手在夏熙妍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去那边跟陆峰他们一起坐着吧,万一你外公过来看见了,又得打你了。听话。”
正在招呼客人的孙雪菲看到这一幕,走上去,把夏熙妍换了过来,“我陪着他吧。”
“得了,一个个的,我不需要任何人陪着我,让我安安静静待一会儿行不行?”林湛斐的语调高了八度,这话却明显不是针对夏熙妍。
“小湛,我……”
“别烦我行吗?我不想在老林面前搞得很难看,离我远点。”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林湛斐冷着一张脸,不看她。
孙雪菲尴尬地立了一会儿,只好默默退在了一边。
林湛斐就像个装上了自动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鞠躬回礼、机械地递香、机械地重复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好在林展如今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没有太多登门到访的朋友,八九点的时候,便不再有新的客人来了。
林湛斐拿过叩首用的蒲团,席地而坐,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门口——说是设灵的这些天,每日大门都要敞着,因为逝者会回魂回到他生前生活过的地方。
你回来了吗?他想,是不是此刻就坐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呢?
这样想着,林湛斐又为自己的迷信觉得好笑。以前他从不相信这些,但今天,此时此刻,他觉得,相信着这些倒也不错。他没有见到林展最后的样子,没有见到他义无反顾从楼上一跃而下后那张扭曲的、恐怖的、狰狞的面容,那他就不算是真正的离开了,只当他需要长长久久的住院,偶尔才会回来看上他一眼。
只要这样想,林湛斐心里就是好受的。
只要给自己林展并没有离开的假象,他的心就不会像被谁狠狠攫住似的,用力蹂躏揉搓,就还能有那么一点点喘息的余地。
他走到那群守夜的大人孩子中间坐下,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吃。事件中心的主角到场,大人们纷纷开启了对他的怜惜和对林展早逝的痛心。
“哎,你说你爸,才不到50,就这么早早去了,什么坎儿过不去呢?”一位阿姨先牵起了林湛斐的手,忍不住拭起了眼角。
林湛斐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也好,我爸身体不好,化疗太痛苦了,他不想这么痛苦吧,也算是解脱了,您别太难过。”
“他生前喜欢热闹,现在有这么多人因为他聚在一起,聊着他守着他,他要是看到了也会很开心的。”
“你们都能记着我爸爸过来看看他,挺谢谢你们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都会好的,我爸那个人,总是怕麻烦别人,去了那边看到咱们哭哭啼啼的,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自始至终,林湛斐一滴眼泪都没有落,就算前来吊唁的人哭得一塌糊涂、哭得站不稳,他也没有跟着一起落泪。他拥抱着对方,轻声安慰着对方,妥帖又克制,仿佛他才是那个安慰人的人,仿佛他一点都不需要别人的拥抱。
凌晨时分,怕夏熙妍被外公骂,林湛斐执意让她跟着陆峰一家回家去了,在林家守夜的除了几个年轻的邻居,和他相熟的就只有蒋子陌。
蒋子陌干得就是晚上的工作,到了晚上精神的要命,他让林湛斐先睡一会儿,自己守完后半夜。
林湛斐不跟他客气,半躺在沙发上打算眯一会儿。他以为自己不会睡太久睡太死,没想到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了。
周健从外边请来了一个专门做饭的厨师,林湛斐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早餐。孙雪菲看他醒了,赶紧盛了碗皮蛋瘦肉粥剥了两颗水煮蛋递到他面前。
林湛斐一点都不饿,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胃口。他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兴味索然地推开,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烟味,因为要熬夜,男人们撑不住就靠烟草续着,尽管大开着门窗,味道依旧刺鼻。
林湛斐根本没避着孙雪菲,从桌上摸了个烟盒,抖出了一根烟就叼在了嘴里,走到灵台前拿起点香用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香炉里的香是刚续上的,醒来时迷迷糊糊看到孙雪菲在这边忙活,应该是她。
他感受到了她射过来的目光,但没打算跟她对视,又点燃了一根烟,放在了林展的遗像前。他淡淡笑了笑,“这下你终于可以想抽多少抽多少了,没人管你,开心吧?”
孙雪菲侧过头,赶紧擦掉流出来的泪。
“夫人,夫人!”周健急急忙忙从厨房走出来,在孙雪菲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林湛斐没有刻意凑上去听,只捕捉到了“来了”这样的关键词。他心里突然生出十分异样怪异的感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雪菲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冲周健轻轻点了点头,“那你下去接他吧。”
周健颔首,转身出门下楼去了。
十几分钟后,他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那少年目光警惕抗拒,躲在周健后边环视了房间一周,眼神落在了林湛斐身上。在两人四目碰触的一瞬间,他又马上移开了目光。
“小晟!”孙雪菲站起来,把少年拽了过来。
林湛斐这才看清,对方脖子上挂着耳机,身着一身看不明白牌子但绝对价格不菲的潮牌,拖着一个上面贴满贴纸的行李箱,眉宇间透着一股养尊处优大少爷的矜贵气,呛得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小湛,他……他是弟弟,”孙雪菲把这少年强拉过来,戳在林湛斐的眼皮子底下,笑容近乎讨好,“叫周晟,那个,他是从国外专门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