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里出来，林湛斐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年三十的夜晚很安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跟以往的拥挤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默默走了好一会儿，夏熙妍说，“你刚才不应该那么凶的……我都吓了一跳。”
林湛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半晌又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牵起夏熙妍的手放进口袋里，看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声音很轻，“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周晟回来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我以为时间越长我就会渐渐把老林忘了，但是相反，记得更清楚了。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闭上眼睛，都能想到他的样子，想到他端着碗坐在我对面吃饭、想到他穿着新衣服兴奋地在家里来来回回转圈、想他最后那个样子。”
夏熙妍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多拍点照片录点视频给他，甚至跟他连几张像样的合影都没有。”青雾和着哈气袅袅飘起，带着林湛斐轻飘飘的声音，“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每一次，我对她心软、心疼她、不忍心的时候，我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觉得我可恶又恶心。是她把老林害死了。”
夏熙妍焦急地说，“那是场意外。”
“那不是意外！”林湛斐猛然提高了声调，甩开了她的手，“那不是，如果不是去了医院，不是她对老林说了什么，老林根本不会……他根本不会！他进医院之前还跟我说，他想好好活着，多活几年，想看着我上清华。他没有理由啊，根本就没有理由好不好？”
这么多年，孙雪菲和林展最后的见面，始终让他难以释怀。
随即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转了转眼珠，摸了一下泛红的鼻尖，“算了，不说这些了。”他坐在路边，又点了根烟，沉默着看向远处。
夏熙妍乖乖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起风了，尽管穿着大衣，这样的夜晚还是会觉得冷。
夏熙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看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外滩，说，“好安静啊。以前长林巷年三十的时候才不会这么安静，放炮的声音吵得都听不清春晚。”
林湛斐笑了笑。
“你记不记得，晚上吃了饭，你和峰峰会来找我们，咱们一起去楼顶放呲花和窜天猴，有时候还会把炮丢到楼下路过的人面前，吓他们。那次炸到了峰峰他爸身上，他爸气得，愣是冲上楼顶找我们，把峰峰吓得差点从楼顶掉下去。”
夏熙妍说到这里，和林湛斐一起笑了。
林湛斐点点头，“我怎么不记得。回去他就让他爸一通揍，正赶上零点倒计时，他嚎的整个巷子都听见了，比大地红还响。老林当时还说，峰峰打响了新年第一炮。”
“哎哎，还有那次，”夏熙妍继续回忆，“蒋哥给苏薇姐表白，放了礼花，结果被城管罚了款，连带着我们一起都被教育了。”说到这件事，她顿了顿，“蒋哥现在还喜欢苏薇姐，是吗？”
“嗯。”林湛斐点点头，“他一根筋，认准的事就一直钻到死，怎么劝也不听。随他去吧。”反正苏薇就快要跟英泺订婚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在夏熙妍面前，他总避免谈及英泺这个人。
“哦……”夏熙妍垂下眼，没有继续追问，“真怀念啊，在长林能听到炮声的时候。”
林湛斐勾唇一笑，“怀念啊？”
“有点，虽然以前总说讨厌那里，但现在想想，还是有很多值得怀念的地方的。”
林湛斐拉起她的手腕站起来，“跟我走。”
“诶？干嘛去？”
他没有说话，拽着夏熙妍往附近的商场走。除夕夜，很多店都关门了，没关门的店却又没有林湛斐想买的东西。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家便利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是一包花花绿绿的气球。
付了钱后，他迫不及待地把包装拆开，坐在路边三两下吹完了全部的气球。夏熙妍看着他一头雾水，“你要干嘛？”
“等等你就知道了。”林湛斐笑着把吹好的气球挨个摆在地上，扎好最后一个，他站起来，绕到气球的对面，抬起脚把一只只吹好的气球全部踩破。炸裂的气球接二连三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夏熙妍没有准备，吓得尖叫一声，后退着捂住了耳朵。
林湛斐哈哈大笑踩着气球，偶尔有路过的人，用十分惊诧的目光盯着他们。
一包气球全部踩完，林湛斐笑着说，“我的夏小同学，新年快乐。”
“诶！你怎么全都踩完了，我也想玩！”反射弧略长的夏熙妍早都不害怕了，看他踩完了气球，噘着嘴撒娇。
林湛斐敲了她脑门一下，“你怎么这么迟钝啊？再买就是了。”
他拾起气球的残骸丢进垃圾桶，牵着她重新走回便利店，把店里所有的气球全都买完了。两人找了个人少的僻静地方，吹完了所有的气球。
“吹得我腮帮子都疼了。”林湛斐浮夸地揉了揉脸，看了一眼时间，离凌晨十二点还差六分钟。他拽住了急不可耐想踩气球的夏熙妍，让她等到快到时间了再踩。
“时间到了吗？我好急。”被死死按在怀里的夏熙妍着急地跺脚。
“别急别急，还有一分钟。”
“啊！怎么还有一分钟啊，不等了不等了，好讨厌！”她挣脱林湛斐的怀抱，一个人冲上去跳起来，挨个踩破地上的气球。她又怕又兴奋，笑声和尖叫声混在一起。
“傻蛋。”林湛斐站在一边着看她，唇边挂着宠溺的微笑。
“倒时间了吗到时间了吗？”还剩最后一个气球的时候，夏熙妍停下来，问。
林湛斐看了看表，“还有二十秒，十、五、四、三、二、一……”
“嘭——”
话音刚落，夏熙妍就跳在了气球上，开心地笑着大喊一声，“啊啊啊啊！新年快乐！”
林湛斐疾步上去一把把她拽到了怀里，凉凉的唇压上去，在心里炸起他新年的第一朵烟花。
夏熙妍的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巴掌，“不要脸。”
林湛斐没有笑，低头看着她，声音中带着他惯常适耳的沙哑，“夏夏。”
“嗯？”
“不要离开我，好吗？”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想走，不需要我了，提前告诉我，我会放开手的。不要、不要偷偷地走，好吗？”
夏熙妍愣了一下，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过了好久才闷闷地说，“我不会走的。”
林湛斐深深叹了口气，用力抱着怀里小小的姑娘，感觉眼前一切都不真实的好像在梦中，他真的很怕明天一眨眼，发现现在这些都是假的，他想拥在怀里的人依旧离他那么远又那么近。
他收紧手臂，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是他终于敢伸出手触碰的，落到天边的真实。
好喜欢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点点都没有少过。
我身边，只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