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凌晨，周晟回国，周健和孙雪菲亲自去机场接他回家。他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在家过春节了。
为了好好陪陪他，孙雪菲推掉了春节期间的所有应酬，全权交给助理们负责，也并不担心他们会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
德昌集团做到如今这么大的地步，除了孙雪菲一直以来的付出和坚持，还要仰仗公司里的各位元老。虽然德昌对外是个家族企业，但周德昌生前的家庭关系很简单，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早亡，十几岁就离家去了上海打拼，只有孙雪菲和周晟两个亲人。
他一直知道，德昌能做大做强，不是靠他一个人，更多的是来自朋友们的帮助和员工们的付出，因此从来不苛待手下员工，福利给得非常到位，对合作伙伴也很仗义，积攒下了很好的口碑。所以尽管他去世多年，他的员工和合作伙伴依旧念着他的好，对孙雪菲很坦诚。
孙雪菲自己也是做生意的料，这么多年跟着周德昌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世之道，谨记着他临终的叮嘱，这才得以让集团在他去世后还能蒸蒸日上。
周晟取了行李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周健和孙雪菲。他暗自舒了口气，那个人没有来。不过想也知道他不会过来的，两人关系这么差，他抵达时间又是凌晨，除非他疯了才会好心跑来接机。
细细一想，他每次短暂回国都几乎见不到那个人的面。最后一次跟他见面，还是三年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就是单纯吃饭，连话都没说，当时他好像很忙，在准备期末考试，匆匆吃了饭就回学校了。
虽然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但周晟还是很嫉妒他的学霸属性，也肯定他异于普通人的学习能力。
周晟学习也不错，可拼劲全力也就是个中等偏上的水平，那个人学习看上去总是毫不费力，甚至轻轻松松就收到了知名研究院的offer。更让人嫉妒的是，他拒绝之后，对方依旧盛情邀请了两次。
最不甘心的，就是你竭尽所能想超越的人，偏偏让你无法逾越。
“这次回来多在家里待几天吧，小湛年后就要出国了，不知道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再聚。”孙雪菲接到周晟，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羽绒服和毛线帽，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周晟一愣，“出国？他不是不去研究院了吗？”
孙雪菲苦笑，“是作为经纪公司的练习生，送出去训练。哎，这个说来话长，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说吧。”
“练习生？他搞什么？放着科学家不当，要当明星？还真是，符合他浮夸的人设。”周晟哂笑。
“别这么说，他毕竟是你哥，是妈妈离开以后，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妈妈不想看你们两个闹得不可开交的。”
见孙雪菲有点不开心，周晟闭上嘴，不再说有关林湛斐的话题。上了车后，他迫不及待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送给孙雪菲的礼物，跟她分享发生在长途飞行时的趣事。
一觉醒来，周晟依旧没有见到林湛斐和他那个人形挂件夏熙妍。听保姆说，他们在公司练习，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吃饭。
“还真打算当个明星啊？”周晟觉得不可思议，踱着步子走到钢琴旁，百无聊赖地敲击了几下。
钢琴上放着的琴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本做满了密密麻麻笔记的琴谱，除了乐理知识，还有林湛斐龙飞凤舞的批注和一些不明所以的话，“快快快”、“深情眯眼”、“好他妈难难难难难”、“不如刷一百道题有意思”、“我他妈到底在发什么疯！！！”。
“什么鬼。”周晟翻看着，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他突然回过神，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正在偷窥别人生活的变态。这样想着，他没好气的把乐谱重新丢到钢琴上走了，生怕被别人发现他这个猥琐的行为。
晚上七点，林湛斐和夏熙妍才训练回来。他比三年前瘦了一点，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眼窝更深了，不笑的时候依然像硬邦邦的大冰块。
“哟，周sir回来啦？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你还在睡着，就没跟你打招呼。”进门看到周晟，他扬起个职业假笑，似乎忘记了最近一次通话他们还曾大吵一架。
周晟懒得陪他演戏，冷笑了一声没吭声，直到上桌吃饭时，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干嘛惹他啊。”他走后，夏熙妍责怪林湛斐。
林湛斐咧嘴一乐，“我就喜欢看他看我不爽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有本事咬我啊~”
“大过年的，适可而止啊。”怕上桌吃饭时他们两个又起冲突，夏熙妍提前警告。
林湛斐丢过去个了解的眼神，告诉她自己心里有数。
保姆下午就回家了，孙雪菲提前找人来家里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坐在一起，期间周晟和孙雪菲还间歇上演互夹菜相视一笑的戏码，把林湛斐恶心的不轻。
差不多快吃完饭了，一直看戏的林湛斐突然清了清嗓子，放下了筷子，“有个事我想说。”
孙雪菲喝了口饮料，“嗯？你说。”
“我打算把老林的墓迁到上海来，长林那边房子什么的都处理了，每年回去祭拜不方便，我之后工作了，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林湛斐话音刚落，周晟就把筷子摔在了桌面上。
夏熙妍抖了一下。房间里突然安静了，好像有人调大了客厅电视的声音，春晚里观众的笑声格外刺耳，悠悠飘进了餐厅。
孙雪菲回过神，轻轻笑了笑，低着头只顾夹菜，“哦，可以啊。明天我跟周健说说，让他帮你留意一下墓园，你看迁在哪里合适，争取在你走之前……”
“我不同意。”周晟打断了孙雪菲。
林湛斐笑了，端起桌上的红酒抿了一口，“我说，这儿有你什么事儿？”
“他不许来上海！”周晟抬起头，凶巴巴地瞪着他。
林湛斐侧过目光不理他，“老林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他去哪儿轮不到你说话吧？”
“这种人渣，幸好不是我爹！”
“小晟！”
周晟这句话激怒了林湛斐，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他，“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看！”
周晟毫不服软，也站起来，虽然他个头比林湛斐矮了一大截，但气势上一点都不输他，“林展这个人渣，他幸好，不是我爹……”
话还没说完，林湛斐一拳打在了他颧骨上，将他打倒在地。夏熙妍和孙雪菲赶紧起身拉架，可根本拉不住两个已经上头的年轻小伙子。
林湛斐推开孙雪菲，把周晟从地上拉起来，用力推到餐桌上，餐具食物散落一地，他恶狠狠的拳头一下下砸在周晟身上。
周晟抬脚踹上他的小腿，趁机挣脱他，反手抄起个碗就丢在了他身上。林湛斐的身手很敏捷，轻松就避开了那只碗，碗砸在冰箱上，碎了一地。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孙雪菲声嘶力竭地喊着，她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场面了，紧张恐惧令她心跳加剧。
周晟从小是个乖孩子，上学时连气都很少跟人生，更别提打架了，动作根本比不上林湛斐敏捷，躲了几次，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林湛斐拽住死死按在地上，他脸上被打出了很多乌青，嘴唇也咬破了，正流着血。
虽然打得鼻青脸肿，可他嘴上一点都不饶人，林湛斐越下狠手，他骂得越狠，“林湛斐！你今天有本事打死我！只要我不死，我就不可能同意你那个王八蛋老爹踏进上海一步，就算是一把灰，也他妈休想！”
林湛斐眼神阴冷决绝，他歪嘴一笑，声音很轻，“好啊，那哥哥我就如你所愿。”
看到儿子脸上阴鸷的表情，孙雪菲吓得双腿发软，她来不及多想，扑到了周晟身上。她潜意识觉得，林湛斐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拳头猛地提起，再落下时狠狠打在了孙雪菲的背上。
“唔——”她吃痛闷哼一声。
林湛斐怔了一下，赶紧收回手站起来。
“妈妈！”周晟赶紧翻身起来，查看孙雪菲的伤情，“你没事吧！”
“呵。”林湛斐揉了揉有点痛的拳头，俯身看着被他打倒在地的两人，心里涌起一丝怎么都压不下去的难受，却也隐隐有些报复的快感。
虽然孙雪菲说自己没事，林湛斐失手伤到她的行为却让周晟怒不可遏，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破口大骂，“暴力狂！你们林家从老到小，一家子暴力狂！林湛斐你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跟你爸一样，垃圾、人渣、变态、暴力狂！”
“小晟！不要说了！”孙雪菲站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坐在了沙发上。
“妈，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他和他爸就是一丘之貉，骨子里的暴力基因……”
“周晟，我让你别再说了！给我闭嘴！”孙雪菲吼了一声。
周晟吓了一跳，立马噤声。
沉默了一会儿，孙雪菲说，“给你哥哥道歉。”
“什么？！”周晟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雪菲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给你哥哥道歉。”
“凭什么？！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
“给他道歉！”
“行了。”林湛斐打断两人，“不用道歉，扯平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孙雪菲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走到玄关处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穿好，“我出门了，夏，走吧。”
夏熙妍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个人，小跑着跟上林湛斐，穿好了衣服。
孙雪菲听到门的响动，提高了声音，“小晟以后保证不会再说你爸爸的不是了，今天这事是他做的不好。”
林湛斐关门的手顿了一下。
“我明天会跟周健说的，争取赶在你出国之前，帮你把事情办妥。”
林湛斐动了动嘴，犹豫了很久，那句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换成了另外三个字，“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