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凌府
“这老俞福气可真好。”凌家老爷坐在书房里,桌上的书信是俞家之前的回信,末尾赫然盖着俞鸿达的章。
世人皆知这出云国有两位开国将臣。
俞家俞鸿达,武门能人,所带的俞家军只听王上调遣,只要进了俞家军便一辈子都听命平乱军守出云。
凌家凌晨,书香门第,凌家代代皆有才人出,年年都有金榜题名者,入朝为相的步步青云,地方做官的万民拥戴。
俞鸿达和凌晨两人相见恨晚,结成了世交,后来凌晨辞官回乡帮着自家弟弟开了个小茶铺,而俞鸿达则一直在上京掌管俞家军直到自己的身体难以担任。至于这俩老爷子喝高兴给自家儿女定了娃娃亲,就是后面再说的事了。
“子胥走了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少爷这会儿许是到京了。”
“来信了吗?”
“还未,上京那边都提前布置好了,老爷也不用太过担心。俞老爷那边也都提前说过了。”
“这孩子到了也不给我回个话,真是……”
凌家少爷凌子胥没少给凌老爷争气,去年刚才二十三便中了解元,现下已前往上京参加会试。正好上京还留着凌家的老宅子,早些时候就托了那边的人过去打扫布置,临行前多次嘱咐到了就捎信回来,可都这么久了还未来信,凌老爷不免有些担忧。要知道这凌子胥前脚刚走,凌老爷就写信给俞老爷,希望亲家多多照顾一下,还问了问俞家的近况。而俞老爷收到信时,倒是笑这老头一辈子就是瞎操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是平白无故的担忧自己儿子独自上京,明明还在等着俞凌两家的喜事。那时俞凝已经跟着俞明北上征战,俞老爷也只有那时才能说什么子女大了该出门了别瞎操心的话。可这两位老爷从未想到,与自家儿女的这一别竟都是一次转折。
“老爷!”突然有小厮匆匆从外面来报,凌晨见了,挥手把丫鬟招了下去。
“何事啊?”小厮来的急匆匆,凌晨还以为有什么麻烦事。
“老爷,少爷在旧府安置下了,好像还带了朋友。这是书信。”小厮说着递上了一封信,凌晨接了直接开了看,可小厮并未立刻离开,像还有什么信上没说的事要禀告。
“还有什么事吗?”凌晨叠了信,问那小厮。
“回老爷,上京的人说俞小姐出了事,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但巧遇神医妙手回春。”凌晨本有些急听了后话倒放了个半心。
“听闻那人呼风唤雨,在王上面前求了个国师之职,王上欣喜给赐了摘星楼和揽月宫。”
“那子胥呢!”天人来得太巧,可凌晨顾不得细想,心里此时只想着自家那独苗。
“啊?老爷,少爷那边没别的了啊。”小厮一惊不明白凌老爷的意思。
“下去吧下去吧。”俞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凌子胥的信上却没有写半点,这实在让凌老爷操心啊,自家儿子此时不会光顾着赶考真是旁的啥都不顾了?凌晨叹了气,提笔一挥“老友亲启”,估摸着要写信问候了。
儿子不管,这当老爹可不能撒手啊。
至于凌子胥这边,他确实到了上京,只是却比预计晚了几日,加上忙着赶考,以至于没能及时知道上京发生的改变,比如那俞家重病被起死回生的是自己将来要娶的俞家小姐俞凝,比如这出云国多了位能呼风唤雨的国师荀沁,再甚,他还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人到底是谁。
要说他带回府安置的人,那是在前往上京的路上,凌子胥遇见了那人受了伤,衣衫褴褛,神情好不憔悴,问他家住哪里怎么受了如此重伤,也是不言不答,凌子胥以为这人受的伤影响了说话,想着这离上京也不算太远,终是放心不下也没听随童的劝,简单包扎后愣是还把人带上了自己的马车,说是要帮忙。拖了个病人,马车也不敢走快,自然迟了,进城盘查时倒是轻松,亮了亮自家老爷子的牌子,也没查人直接进了。进了城,又是找大夫又是帮忙拿药的,忙活了一整天才想起来过赶考的事,拉着随童说了又说,随童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才去备考。
这是第二场考试,现已经在考场关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你说我们家少爷怎么还不出来啊,这都三天了,三天就是期限了,不会真出不来了吧,我给带的干粮和水都是够的啊,难不成是因为墨不够了,啊!不对不对,少爷那么聪明!就是因为你才没能好好备考!”凌子胥的书童——凌棋,在场外也足足等了三天,终于耐不住了,冲被自家少爷野路边捡来的“破烂”念叨着,这人昨天刚醒就被凌棋灌了自己是怎么怎么狼狈,凌家大少爷是怎么怎么不离不弃把他前后照顾的故事,最后念叨完还没来得及吃口饭,就被凌棋直接从宅子里拉了出来到考场外候着凌子胥。
“相当聒噪”,男子心里是这么评价身旁的随童。
“幸亏人少”,男子扫了一眼周围,毕竟是最后一天了,外面少有人能等到最后一天,里面也少有人等坐到最后一刻。
正当凌棋的胡思乱想已经到了“少爷不会因为写不出来第一天就从里面溜了出来”的地步,监考官出来宣布考试结束,考场门开了。凌子胥一身淡蓝从里面走了出来,眉间略显疲惫,脚下也有些不稳,一步步慢慢过来,突然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少爷!”
“我……没事……”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是你啊,你醒了?可有觉得不适?说来还没问过你名字。”在凌子胥快倒在地上时被冲过来的耶律绥托住了,凌子胥清了清神,倒是把人给认了出来,喃喃这么问了一句。
“耶律绥。”耶律绥直接答了,毕竟这人帮了他。
“没听过的姓啊。”凌子胥借力站了起来。
“少爷!”凌棋接过了包袱,手上重量一垫便觉得不对劲,“少爷我替你放的干粮和水怎么都没吃啊!这可是整整三天啊,不吃了东西怎么行啊!”
“我觉得这次的考题很好,写着写着还没来得及就已经到这时候了。”凌子胥一脸歉意,这干净的脸庞让人再也生不出埋怨,只得罢了。
“少爷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看样子凌棋已经习惯了,说了一句也没在提这事了,只管拉着自家少爷回府,说是早让厨子备好了宴食。凌子胥被说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应着往回走,同时回头叫上了耶律绥:“回去一起吃饭吧。”那副面容看得耶律绥把刚到嘴边的告辞之词生生咽了回去,想着蹭个饭也不差,回去再说,应了句便跟了上去。
一行三人,前面两人说笑,耶律绥在后面静静地跟着有些神游不知在想什么,耶律绥的身高比他们都稍高一些,凌子胥稍稍一斜头就能对上耶律绥的视线。
上京街头,依旧热闹,凌子胥顺道买了些纸墨,本还说要给耶律绥买些衣物,耶律绥有些崩不住了,直接拒绝了。
街那头,路过了俞凝、俞明。
俞家老爷见俞凝身子好了,可除那日从摘星楼回来倒是再也没踏出俞府,正好俞家军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俞明也从练武场回来了,俞老爷便借着将功补过的由头,让俞明带着俞凝出门逛逛买些家用。俞凝倒是听话,俞明可是还有些别扭,到最后还是两人还是出了门。一路上两人气氛十分微妙,也没什么话,买东西也是,除了递钱时俞明会像惊醒一样忙替俞凝给了。总之就是,很奇怪。俞凝这边是寻思着说点什么好不让对方怀疑自己身份,免得荀沁那边不好做手脚。俞明这边则是因为俞凝一直古怪加上心中有愧,迟迟不敢开口。
两人各心怀异事,东西都已经快买齐,也没有什么交流,眼看着就快回府了。俞明突然停了下来,俞凝察觉到俞明停了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妹……”俞明对上了俞凝的眼睛,他想问的事有很多,想问妹妹是不是记恨了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想问妹妹这些年是不是并不喜欢战场不喜欢去战场,想问妹妹是不是……不要他这个哥哥了,“你是不是讨厌哥哥了,因为哥哥带你去打仗了还让你受伤。”
一时间,俞凝把周围的声音都听不真切了,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俞明的话。哥哥这个词触了她的那根线,她有些记不清那张脸了,但肯定不能和眼前这个人重叠。为什么想不起来,是因为死后记忆本身残缺还是死前就……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她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也不该想。俞凝重新对上了俞明的眼睛,她只喊了声:“哥哥。”俞明乐了,还叫的哥哥,还认他这个哥哥,没有生气,没有生气。
“小妹回家吧。”俞凝乖巧的跟上了。
声音回来了,上京街头依旧热闹。炊烟已起,是时候该回家了。
到了俞府,门竟大开着,俞拐坐在门边点着竿烟,想是估摸着他们快回来了便提前开了门,烟袋松松的快燃尽了,见了俞凝、俞明两人笑了笑,俞明喊了声老拐爷爷,俞凝点头笑了笑,怯怯地也跟着轻轻喊了声。双钩从门里窜出来,“少爷,小姐,你们回来啦!”一边接过了俞明手里的东西,一边问候着俞凝往里走。俞明看了看空落落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双钩还是这么偏心。”偷偷捏了捏扁扁的荷包,想了想这个月后几天的日子,跨步跟了上去。挣表现挣表现,不然每个月的俸禄都得让老爷子扣了不成。
俞拐的烟燃完了,收了烟杆,起身拉上府门上好门栓,赶紧去一边吃饭了。要知道今晚可是狮子头啊。
凌家旧府
“你要走?”
饭后,凌子胥正想着让凌棋明天好好帮耶律绥布置一下卧房,结果耶律绥直接到了谢便说要走。凌子胥头有些疼。备考的事虽不用太过费神,但始终要分神,这救回来的人他是想救到底的,这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亲戚在这城中自己就把他带了回来,不过没有的话也没问题,毕竟老爷子这大宅子足够住,现在他还没来得及问有没有亲人在城中,若是回个没有,就让人安心住下,养了伤再走,他也不太懂什么兵枪刀剑的,更是不懂什么药理调理,可既然那日请的大夫说了得静养上一段时间,那就得让人养好了再走。
“你这人真是白眼狼。”见自家少爷不讲话,凌棋倒是不乐意了,“我家少爷可是凌家一杰,他这么尊贵一人不说回报救了你这么麻烦,还给你地方住,你就这么打算说句谢就走啊。”
耶律绥有些不懂,他确实现在是只道了了谢,但是也说了他日有求必应,这在他们那边是合理的,难不成这出云的规矩是有恩必报还当机立断?想起出门前那人叮嘱说要入的出云规矩,于是作揖问道:“耶律是第一次出远门,若有冒犯还请指点。”
“你这人!”凌棋有些烦躁,合着最后还是自己理亏。
“耶律兄言重了,凌棋的意思是既然你的伤还需静养,而且你的房间也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多住几日,我见你也是第一次来出云,冒失上街可是无头无脑的,只是怕你迷了路。”凌子胥倒是温润,“这会试还有最后一场,待子胥会试结束,与你在城中熟悉熟悉路再走可好?”
轮到耶律绥考虑了,凌子胥说得确实在理,耶律绥完全找不到反驳。自己确实初来乍到,身上本来的地图也不知了去向,胡乱出门着实容易迷路,难不成这人真可用?
“那便待你事毕再作商量吧。”
“少爷!”凌棋好气,“少爷可不能光顾着游玩忘了要去拜访俞家老爷!”直接搬出救兵想让凌子胥回头。
“记着呢。”凌子胥打出一记马虎眼。
俞家?耶律绥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