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原料,自然便没了生意。柳澄为此,可说是用尽了方法,但不管是各村收也好,各铺子里买也罢。随着春日的结束,这东西真的就是越来越少。
他为此愁得差点没有揪完自己的头发。可放在阿美这里,却也不管就是一个下晌的事。
她把自己关在了厨房关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大家伙都起来后,便见堂屋的桌上摆着一只黑釉粗瓷的碟子,而碟子里面摆的竟是十二块菱花瓣一样的……五层五色糕?
“这是米糕吧?”李井在屋里养了四个月后,身子已是好多了。虽还不能下地干活,但在屋子里走走已是不碍了。眼前这盘东西,他觉得定是米糕无疑。
时镁给他的回复自然也是肯定:“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柳澄的性子比谁都急。可他刚说完,便觉得有道凉凉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过去。他心中一紧,赶紧去看。可左右附近的人却全在看盘上的糕。
时镁是没注意到这些的。她只得意地指着那米糕讲:“白米哪来的这么多种颜色?我这里面可是加了好多东西,才配出这色儿的。你们都尝尝,可尝得出来是怎么配出来的?”
李井先拿了一块细看。这第一层是白色的,下面依次是黄、红、紫、绿。
李井记得绿豆面是绿的,红面粉是发红的颜色,还有黄豆粉是黄的,紫米的颜色也与这上面的紫色相仿。
他把猜测说了,但这次不用时镁说,柳澄便直接否了:“不对!我没有往家里买过这些东西。”
柳澄是负责采买的,这家里有什么他最是清楚的。红面黄豆都有,但紫米绿豆之类的东西却肯定是没有的。既是东西都没有,那么这颜色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况且,照柳婶子说:“这红面也就罢了,蒸出来的颜色虽不及这个漂亮,但多少也是个红色。可黄豆粉蒸出来的色却绝没有这样黄,只淡淡一点而已。至于紫米和绿豆,家里没有,便是有,出来也不是这个味儿的。”
刚才柳婶子已是把半块糕都吃了。
她和柳澄李井不同,是做饭做老了的。一吃这糕的味道便觉得不是井哥儿猜的那些。
而且比之颜色,更让她想不通的是:“这米糕的质地为何如此柔糯?”
柳婶子从懂事起便跟着家里的长倍做糕。平安县位处江南,比起北地运来的细面,南方人吃米更多。自然而然,米制的各色糕点也成了各家各户最常吃的细点。
柳婶子活了这三十多年,也做了不知多少了。但不管是将那熟米打上多少遍,出来的糕体也永远是有粗有细的。可如今眼前的这糕体,就和那嫩豆腐一样,看不见一丝的粗质。而且,更让她理解不了的是:“这皮子竟然能一张一张地揭下来?”
她不说,那两个人还没发现。听柳婶子这样一说,李井立马便将这五色糕最上面的一层白掐在了指甲里,然后缓缓往上一提,果然,直溜溜地便是揭了下来。再往下再揭,也是如此。这五种颜色五层的米糕,刚才看着象是一体,可却是分开的?这活要怎么做?
而且将这些皮揭下后,大家更是很快发现:这分开后一层层地尝下后,竟是每一层不只颜色不同,连味道都是不同的。
最上面的白糕自然是最原始的米糕味儿。可它下面的黄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粘牙糯香,再往的那层红的竟似有了一种果子的甜意,绿色的那层却又有一种草木的清香,最奇怪的是紫色的那层。
那样的味道,柳家母子是尝了三块也没尝出来。
最后还是李井,在小猫似的品完了一块糕后,终于有了结果:“是不是桑果?我记得抽屉里留了一些晒干的。你在里面加了它?”
“没错!就是它。”时镁不但说出这个,还指着其它几个颜色讲:“这里面我添了黄豆和蛋黄,这个味儿是添了柿饼的,至于这个绿色则是加旧时的陈茶,不信你们再尝尝?”
李井这次头一个就去吃那绿色儿的,刚才没细品的时候没吃出来。如今听了阿美的解释,果然有茶香的味道。只是:“这味儿就算是茶的,可颜色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连他也不知道啊,时镁这次是真得意了。也不说这颜色是如何来的,只指着碟上的点心问这三个“这味儿如何?”
“当然好啦!”李井一脸这种问题你还要问的表情,指着桌上的五色糕讲:“色,香,味皆有。就这东西,五文一斤都不算贵!”
不过说完,李井就想起了:“你本钱花了多少?”
这个啊?时镁就得意了,坐在椅上仔细想了一会儿,伸出来了五根手指!
柳婶子觉得是:“五十文?”
柳澄比较聪明,他没先说多少钱,而是跑到了厨下里看。结果就看到双重笼屉只有一重在灶上。而里面……整整一笼的那五色糕。不过不是切开的,而是一整盘的摊在笼屉里。从原来切开的数量来讲:“那一笼怎么也能切二百块这样的东西。我觉得与其称斤卖,倒不如论块卖更好。”
这家伙竟是压根不提价钱的事。时镁很欣赏。旁边李井看了,眼神却是一下子冷了下来。眼帘垂下略思忖了一下后,有了:“你是不是想说,你只用了五斤的白米?”
时镁兴奋得一下子便跳到了李井面前:“还是你聪明。没错。我只用了五斤的白米,一小碗的陈茶,不到一斤的黄豆,还有二斤的柿饼还有五个鸡蛋。”
“一斤最上等的白米也不过是六文,咱家买的都是碎米,只要三文便行。五斤的话便是十五文。黄豆一斤才二文,新茶贵些,可若是陈茶也不过就是两三文的事儿了。柿饼在乡下不值钱,五文钱便给拣上一筐。再加上五个鸡蛋也不过便是十文的事。这么下来的话,你做了那一屉糕,成本却只有三十几文?”
柳澄在算完帐后,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在李家这几个月,虽一直没弄懂那糕饼的配方。但用的什么料却是大概猜出来了。那里面根本没放糖,用的也都是些普通的粗粮。这么算下来的话,怪道那李家哥儿能吃得起那么贵的药?
只是没想到,上次的价看着便宜,利已然那么大。这次的却似乎更狠!
柳婶子这会子也是终于算清楚了。只是,这最后得出的数让她都有些结巴了:“这样的米糕若拉到城里,一块便是卖两文也是有人要的。若一屉能切二百块,那便是四百文了。咱的笼是五层的,这一天至少也能出一千块?若是再能卖得出去,上下午一起做也是成的,到时候的话……”
柳婶子不敢往下算了。一天若是能卖出两千块去,便是四两的银子!
这是天上往下要掉银子了吗?
李井也觉得前景光明,但有一点他也看出来了:“这柳家母子的心怕是有些活了。一天四两的银子,也怨不得他们心急。你这里,可要防着他们些了。”
时镁这会子对柳澄已是一点那个兴趣也没了,对他都没劲,对那柳婶子自然便更一般。对于这两个人的心思,她其实也看得出来:“工钱可以给他们涨一些了。”
“那你做点心的法子呢?可保得住?”李井这话说得时镁简直是都笑了:“你放心好了。我这次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就算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他们也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