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阵子,柳家母子成天成天的在李家呆,村子里的人并非不知。但因李家每日里总有药味儿往出散,便只当是那药罐子似的李井又病了,也便没人当真。
可柳澄这次背回来的这东西实在是太惹眼了!
普通人家哪里用得着这么些笼屉?
于是,便有那有心眼悄悄地在第二天跟了上去。
这下子好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大柳树村的人便全知道了。
“李家如今在做生意了!”
“就是最近城里卖得特别好的那个甜糕。听说生意可火爆了,一天几千个的往外卖。”
“天呐!那这李家还不赚翻了去?”
这消息往开一散,立马便有沉不住气的找上门来了。
时镁听见门口有动静,便想下炕去看的。可李井却是一把拉住了她:“别管,让他们自己弄去?”
“他们?”哪个他们?
时镁怔楞时间,就见柳澄那里已是去开了门。
他到底和那门口的妇人说了些什么,时镁他们在屋子里并听不真切,可一会儿两边人几乎要炒起来的叫唤声却是谁都听见了。
结果,又是不到一天的功夫,满大柳树的人便都知道了。
那柳澄母子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巴上了李家这条大腿,自己干不过活儿,便宁可把娘家的表妹弄来一起干,也不照顾本村的族人。
这样吃里扒外的事,自然有那不甘心的闹到族里去了。
李家不是柳氏族中的人,只要他们不犯事,柳氏族里是管不到李家的。可柳澄母子却不一样!
当天晚上,柳澄就让人叫到里正家里去了。
偌大的一个堂屋,里里外外竟是挤了二三十号子人。
柳东树对他这种不管族人,却叫表妹的行径十分不满意。
可柳澄的回答却是:“这不用本村的人,是李家哥儿的意思。人家说了,他们在这村里反正已经是无田无地了。若是村子里的人容得下他们,他们就在这儿先住着。若是容不下,他们走便是了。反正依着咱朝的律例,地在哪里,户籍便在哪里。若是没了地,那自然便是房子在哪里,那户籍便能迁里哪里喽。横竖如今,他们又不是买不起房子,置不起地了。”
这话一说,柳东树的心立时便提了起来。他用五两银子买了李家十亩良田的事,可是除了自家人谁也不知道的。这个时候若让掀出来,可不是好事。
他拿眼神去瞪柳澄,柳澄却是轻瞟瞟的将眼神在屋子里这些人身上一过。柳东树自然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若是他不想让人把那十亩田的事给掀出来,最后就压下这些人,让他们别起哄。否则那李家的哥儿如今可是说起便能走的,反倒是他,臭了名声,难不成还想再让族人拥护他不成?
想到这里,柳东树暗骂柳澄这小子阴损。
可族里其它人却是不知这事的,但柳澄这话里的意思他们却是全听懂了:“你是说,李家的地如今不在这儿了?”
“对啊!前阵子那李哥儿生了场急病,为了救命便把地卖了。”
“十亩全卖了?”
“对啊!饶是那样还不够,似乎是把屋里陈年的书册全都卖了,才勉强够的。说来其实也算是件奇事,这做糕的方子竟是藏在一本书里头的。这次要不是让逼到没法了,去翻家底,怕是连他们家自己人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个宝贝呢。”
原来竟是这样!
人家李家祖传的食谱方子,怪道会有这样的好味道。
然,放着这么个赚钱的法门在鼻子底下,却是连香味儿也闻不到,众人实在是不甘心。当下便又去撺掇里正,想让他去和那李家哥儿说说看,替村子里的人谋些好处。
结果,柳东树这次却是气得大骂出来:“人家地都不在这儿了,如今也不差钱,随时都能走的人,还会在乎我这张脸。你们谁脸大谁去,反正我是管不着的。”
这……这要是连里正也管不着的话,那别人自然便更管不着了。
大家伙急得抓耳挠腮,有那心思活络的便想趁柳家母子不在的时候,找上门去。
可柳澄却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就和李井讲了:“如今村子里的人怕是都知道了,为防有那心黑手狠的过来捣乱,不如便让我们娘四个住在西厢可好?”
时镁听得很意外,可李井这里却是垂着眼笑了:“行!反正那屋空着也是空的,只我们两个人过日子也确实孤单,你们想来便来吧。”
这一句话说,柳家母子四个可说是连夜就把家里值钱的家当全搬了过来。李家的西屋其实已经有些走风漏气了,但柳澄能干,又是和泥又是上墙的不到半天的功夫就给补好了。
一条炕睡四个人,是有些挤,但因两个女孩子都还小着,倒也勉强挤得下。
只是这人一住得多,日子便过得更热闹了。
那两个小姐妹有空便爱往时镁跟前挤,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
时镁其实也是爱热闹的人,然,她虽爱热闹,却并不爱这别有居心的人往她跟前凑。
李井自是也看出她的不自在了,便借机找了柳澄进来:“下次再进城的时候,抄些粗纸回来,若有那描字的石板,也带一块回来吧。”
柳澄聪慧,一听便懂了:“你这是要准备教人写字儿吗?”
李井笑得看了看窗外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阿美:“她也该识几个字了。否则这生意越作越大,不识字将来还不一定要吃什么亏呢。”
这话说进了柳澄的心坎里。他其实也想识几个字。只是这样的事,并不好开口。如今这附近的私学,最便宜的一月也要二两银子的束侑。这样的高价一般人家根本出不起,便是柳家如今,也不过是刚刚赚够而已!若都交了学费,那一家子岂不是都要吃西北风去?更何况,还有那笔墨纸砚,哪一样都不是便宜货。所以,柳澄纵使有这个心,也只有在一边先看的道理。
可时镁却不用管这些。
李井一提教她习字,她便允了。然后,一天功夫便全花在了这上面。
家里的书都让卖了不打紧,反正李井已经记下了,再默一份出来也就是了。
先是三字经,而后再是百家姓。
教了没几天,李井就发现了。时镁的记性很好,一篇文只要教她念三遍,她就能背下来。认字也极快,一天认下二三十个不成问题。
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她的字。
他都已经握着她的手写了,可写出来的字还是爬爬一般。若再放开了,那字简直就和道家的符有一拼。
最后她似乎真的受不了了,干脆便用布条裹了炭条来写。这样一来的话,字倒是勉强能看了。可:“这天底下,哪有拿炭条写字的人?你这样也太懒了。这字是必得要练才行的。否则将来人家要是让你写个什么字据,难不成你还现去厨房找个炭条出来?”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可是这笔真的好难用嘛!”
软不溜丢,歪歪扭扭,时镁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华夏族的老祖先放着炭条这么好的东西不非,用非搞个毛笔出来?
她没耐心,李井却是比她有耐心一万遍。她不乐意写,他就好声好气地哄着她,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写。就这样,他们写过了整个寒冬,写尽了整个四月。
然后,在五月初来的时候,柳澄报告了一个非常非常差的消息:“如今市面上已经再没有地瓜卖了。阿美,咱们这生意要是没了那个,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