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镁她们是第一天下晌的时候才从山里出发的，在山水里跋涉了两日有余，第三日天快黑的时候，才终是看到了小梁村的影子。
这个平静的小村落，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平静且安宁的。
石玉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个村子就和她的根一样。可今天，乍乍然突然看到它时，石玉却是突然觉得心里一惊。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我这有好些天没收货了，不会有人闹事吧？”
她每日里最多收货时，才有十余两的货款。这些数字或许无法与李井最终给她的货款相比，但对附近几个村的村人来讲，确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若是突然断了，那岂不是要被骂死了？
时镁好笑得飞她一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才想起这个？放心好了，那些货，我还让人收着呢。”
岂不料这话一出却是让石玉瞬间急了：“让人收？谁收？”
时镁淡淡地扫她一眼：“还能是谁？当然是圆娘他们了。我不只让他们继续收了，还把如何调制的配方给他们了。否则，你以为这个村子如今还能继续这样安宁？”怕不早打起来了。
石玉听到这里也是黯然。不过有件事，她已经是好奇很久了：“她们怎么肯让你把孩子带走呢？”别人便不提了，那个圆娘，怎么肯？
这话时镁可就听不下去了：“孩子是我生的，我是他娘，她不过是个媽才，我想带自己的亲儿子走，还轮得着她来废话？”
这……这自然是不用的！
可，石玉却总觉得：“她们不会听你的！”
“那就打到她们听为止！”
进门之前，石玉的嘴巴一直维持在大张的状态里。可当她进了李家的大门，看到跪在院子里的那二男一女时，却是立时明白了。
什么叫做打到她们听为止？
圆娘的两只腿断了，黑脸大汉两只胳膊到现在为止还上着夹板，只留下那白脸的一个看起来还正常些，只断了一只胳膊。
刚才是他来开的门！后来大概也是他把圆娘从屋里拽出来，摔在了地上。
这才有了这三个人跪拜相迎的场面吧？
石玉看着此情此景，实是不知是何滋味！她从小被教的就是与人为善，可长大后的种种却是越来越让她觉得：与其别人爽，不如自己痛快更要紧！
时镁已经好些天没洗澡了，在山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回来了却是再忍不住。立马让石玉带了武绩去烧柴做饭热水，至于她则抱着儿子坐在正堂上，听白霭给她报告最近家里的大事小情。
其实内容无非就是收货发货两项！
钱贱上的事，时镁不关心。她这次回来要办的事只有三样：“第一，我要一份远行的行礼马车；第二，我要一个卖身男仆的全套文书；第三，我要一份前往京城的路引。你几日能办好？”
下面，白霭听了却是直接扬起了头：“娘子要去京城？”
“对。”
“干什么？”
这话时镁可就不爱听了：“这是你该管的事？”
白霭稍楞了一下后，连忙陪笑：“自然不是小的该管的事。只是娘子这一路上带着小主子会十分辛苦的。身边总不能没人服侍不是？”
这小子居然想套她的话？
时镁好笑地逗着怀里的小东西，淡讲：“这不必你操心，阿玉和阿绩会跟着我。”
阿绩！想必就是今天跟来的那个男人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不过相比那个，白霭更在意的是：“这长途跋涉的，娘子总不能只用一个男仆不是？更何况还要用车，他一个哪里够？这样吧，要是娘子不嫌弃，小的陪您去，如何？”
白霭陪她去？
时镁倒是看这个小子不反感。可有一点，她要问在前头：“你要是走了，这两个怎么办？”她这里可还指望着这人帮她看着这两个呢。
原来是这事啊，白霭笑了：“这娘子却不必担心。奴既敢陪着娘子上路，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听话的。”
“很好！”时镁就喜欢这种热情周到的服务人员，所以之后的事，她便全权交给了白霭去办。而她，石玉，还有武绩三人，则是好生在这里休整了两日。
第三天的头上，白霭带着那辆常常出没于小梁村的黑辕独架马车回来了。
车上，凡举四人出行要用的一概东西全部准备妥当。甚至连小孩子路上忍不住要用的小号恭桶都备得齐齐妥妥地站在车后面。至于其它物事，更是没有一项缺失的。
就这样，他们两男两女，一架马车，便顺着山间小路，一路往北去了。
时镁对这个世界的地理完全不同，石玉更是生下来后就在这一亩三分地打转，甚至包括武绩，往日所走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附近几个县。
如何去京城？
对于她们三个来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可是这个白霭却仿佛门清一样！
一路轻车快行，除了到了一个地方的县城要进去登记一下路引以外，其余时候他几乎都不走官道的，总是要乡间小路上走。
对此，时镁其实很不解：“你为什么放着官道不走？要走这些乡间小路？难道就不怕路上碰到山匪打劫？或流民作乱？”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石玉所好奇的。但她在白霭面前总是放不大开。武绩倒是知道一些，但在这个来历不明的白霭面前，他最好还是一直扮葫芦来得好。
故而，最后还是得白霭给娘子解释：“娘子这话错了，这山匪劫道为财，他们行事多占的是官道。那里来往的商贾仕宦多。似这等民间小路，都是贫苦村人互相来往所用，在这里劫道，劫到死也赚不够个棺材板的钱。所以，反是这样的路要比官道更安全。当然，不好走也是肯定的。但只要走对了方向，却也未必就比那官道远多少。”
原来这样！
不过要是这样说来的话：“阿白你对这条路很熟嘛！”
白霭一张脸顿时笑成了一堆：“娘子说的是。奴以前是一户京城商家的家奴，跟着主子大江南北大部分地儿都去了。”
“那后来呢？怎么到了李家？”时镁可不信这人的话。不过反正路上无事，就当溜嘴了。
白霭大概也是知道这点，便故意苦了一张脸和娘子卖惨：“还不是因为我那前任主家有个不着调的亲戚？那女人是主母的远房表姨，少年守寡，在乡下过不下去了，便到城里来投亲。我那原主虽是个做生意的，却有一副古板心肠，养着这个亲戚行，却不许她再嫁。可那妇人耐不住寂寞，便看上了小的。小的一时被她引诱，做了错事。结果就让主家给卖了！”
这段子时镁喜欢！
“风流韵事嘛，这不算什么大毛病。更何况这事你情我愿，还是那女人主动，无论如何也不该怪到你头上啊？你那先头的主子太不象话了！要是我啊，就直接成全了你们两个。既省了养一门亲戚的钱，还能做回月老，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可是正说到了白霭的心里。他把马缰绳给了武绩，便扭回头来和时镁讲：“那娘子可要说话算数。下回奴要是看中了哪个女仆，娘子可一定要成全奴才成。”
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时镁赶紧给他摇手：“这可不行。你看中哪个就要哪个？这哪成？你看中，也得人家乐意，才行。否则，那我不成了逼良为娼的了？”
这个白霭却是不怕了：“就凭奴这样的模样本事，娘子只管放心，只要奴能看上她，她一定会对奴死心塌地的。”
就这样，一路上白霭都在各种各样的和时镁插科打混。或是介绍本地风光，或是讲述此地绎闻。嘴里那是妙语如珠，从睁眼上车开始，到下车入房睡觉，这家伙的嘴皮子就从来没有一会儿子休息的时候。
弄得一路上，时镁根本没有时间和武绩学什么功夫。
对此，石玉也看出来了：“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隔着武绩和你啊？他先头讲的什么下人和亲戚的事，也是在影射？”
提醒警告着武绩别乱来？
最后一句，石玉有些不好意思说。可时镁却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边把怀里睡着的小晨放进床里，一边和石玉轻声讲：“他想多了，你也甭急。我要是想找男人，你以为他能拦得住？”
或者说，他敢拦？
想想白霭身上半个月前才好的胳膊，石玉倒是放了心。
不过还有一件事，她也想到了：“那个李井，会不会如今也在京城呢？”否则，没道理这一路上，都没见人追上来。而白霭当初那么痛快地答应了替她们办文书路引的事，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时镁也猜到了！
但：“这些事都和咱们没关系。进城后，咱们就在附近的几个景点游玩一番，然后照武绩说的那样，寻个错处就把他卖掉。而后，你我就一路玩去江南。你说可好？”
石玉当然愿意啦！在她看来，只要阿美不和武绩扯上那桩谋逆案，也不和李井再牵扯不清，就万事都好。
只是，任二人再如何打算的，却也没想到：这一路上都畅通无阻的行程，却是在行到距离京城外三十里的通州县时，麻烦却一下子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