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卖自身？
石玉是早知道这个武绩存了上京告御状的心思的，但作为一个被通缉，不可能有身份路引的人，石玉实在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去那个京都。
可今天，她知道了。
方法却是自卖自身？
这法子实在是让石玉震惊，但最后激得石玉当场跳起来的理由却不是这个！
“你卖身我不管！但天底下人这么多，你干什么非要卖给我妹子？”
“武绩，你敬你是条好汉，可好汉就是这么做事的吗？把你的救命恩人，往火炕里推？你们惹的那是什么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阿美已经帮了你们这么多了，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你却还要得寸进尺？你的良心呢？丢给狗吃了去吗？”
石玉气得不轻，她是同情这些人，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她们一把。可那不代表，她要眼看着这些人把她好端端的妹子扯进那谋逆的死路上去。
武绩自是知道自己这样，不是君子所为。
但他更明白的是，事到如今，他若想进京，只有这一条路了。
至于石家姑娘这里，他也想好了：“姑娘只要把我带到京城就行。进了城后，随便找个理由把我再卖掉就是了。至于这一路上的风险，我也已经想好解决的方法了，定不会有人认出我，给姑娘找上一丁点麻烦的。”
最后这话，武绩说得模糊。
石玉听得就不喜欢了：“什么解决的方法？你说得好生轻巧。是，这谷里五百多人，官府不可能人人都画上画影图形张榜通缉，可你原来是在城里当捕头的。便是没有别人，你也肯定逃不脱。到时候，阿美带上你，让人认出来，那成什么了？”
石玉的担心其实是很有道理的！这山谷里，任凭带哪个出去，危险都不大。可武绩却是正好相反，通缉的榜单上便是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的。
而介时若让人认出来，那麻烦……
石玉有些后悔帮这些人了！
她气乎乎的别开了脸，看也不看这站在门口的武绩一眼。至于时镁，则是抱着儿子坐在床上，冷冷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就象石玉刚才说的那样，她不在乎帮这些人，但帮到哪里，却得由她来做主，容不得别人逼迫！这个武绩，他想让自己出手，那就得拿出象样的东西出来才行！否则，几句空话，还不配让她冒险。
然后，就在二人冷漠以对的时候，就听得呛啷一声刀声出鞘，然后噗噗两声，鲜血奔流。
等时镁和石玉二人再转过头时，就见门口的地上，已被鲜血染红。
武绩的脸上，已是皮肉翻滚，鲜血奔淋。
但伤他的却不是什么外来的贼人，而是……手里握着一马砍刀的自己！
他自己，毁了自己的容！
左右脸颊各挂一刃，皮开肉翻不说，左面的那刀甚至差一点挂到眼睛。
石玉吓得都不会叫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是用了这样的方式！
可时镁，却是笑了。
她抱着小晨走到了武绩面前。
他应该很疼吧？身子都在抖呢，可背脊却依然笔直！
见她过来，甚至还问出了一句：“这样可行？”
声音有点紧，象是咬着牙在忍着痛。可那声儿，听在时镁的耳里，却是再性感不过。所以，她的回答是：“行你回去包包伤，准备东西，半个时辰后在山中集合。”
时镁的这个回复，可说是让石玉很不满意。
她是有些敬佩这个武绩啦，但：”这事到底和咱们无关，阿美，你何必去趟这个浑水？”
时镁当然也知道这事和她无关啦。但：“这事上和自己无关的事多了去了！可若人人都不管，你觉得会怎么样？天使将全部死去，恶魔横行当道。阿玉，别的不说，就说你。当初，若是我不管你，你今天又会在哪里？”
出山，其实不是一件难事。
在曾经的时镁这里，可说是随时随地，抬脚就能走的事。可如今，她怀里抱了这么个小东西，却不得不准备上一堆的东西。但左右也不过是一会子就得的事。
原以为出来就能看到准备好东西的武绩了。却不想，两个人足在山中等了有一刻钟，才见武绩出来。他的脸上已经包好了，因用的是黑布，所以倒也看不出有没有血漏出来。
而在他身后，是谷中五百余人。
这些人的身上还穿的平常衣裳，可左边的衣袖上，却不知何时齐齐整整地束上了一根麻条。
时镁虽来这个世界不久，却也知道，这臂上系着麻条是这个时代，家里死了人才会戴的东西！
“这些人怎么戴着这个？最近这谷里有人死了？”
时镁对于这些事是从来不操心的，她也极少和这些人打交道。倒是石玉知道得更多些。当下便摇了头：“我没听说。”
姐妹两个正低声交谈的时候，就看到那五百多人突然间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是冲着武绩跪的？
可这方向后面似乎还带着她们两个？
时镁觉得不好，石玉更是受不了这个，赶紧拉了阿美躲到一边。
然后便看到武绩也跪了下来。
不过他倒不是冲着她们两个跪的，而是冲着那五百多号乡亲跪的。
“各位乡亲，我武绩自来无父无母，躺在一个木盆子里顺着河飘到了武家村，这么些年，是武家村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一口米一口饭把我养大的。年节再不好，各位自家的锅都揭不开了，也没少了我一口饭吃，这才有了我武绩。今天，我走了！不管将来事成事改，我武绩永远都是武家村的人。”
这话听得时镁和石玉同时都是一怔。
这个武绩，竟然是这样的身世。
他不是武家村的人，却能为着这些人的前程毁了自己的仕途，如今连自己的脸也毁了。
只为报养育之恩吗？
其实时镁不是很赞成这样做，但真有人这么做了后，时镁却发现：她好象除了钦佩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武绩说得恳切！
那边跪着的村人却是都忍不住一个个小声的呜呜了出来，领头的武村长更是已经老泪纵横，膝行几步上来拉住了武绩的手：“好孩子！说这些干什么？是，是我们武家村的人养大了你。可这些年，你又帮着村里做了多少的事。远的不必提，就去年那会子，要不是你回来报信，咱们一村子的人可就都死绝了。就这一件事，你也还清我们了。”
“如今，你要为着我们这些人去冒险，去送死。老头子心里感激啊！别的事，我做不了了。今天，我只能带着这些人来送你。看见我们胳膊上摔的这根麻条了吗？”
“孩子，这不是爷爷心狠在诅咒你。是爷爷在这里告诉这些人！武绩，在这个村里已经死了。你只管走你的路，你走后，便是再有官兵进来抓了我们走，也没有一个人会说你还活着！”
“孩子，你是为了我们去拼命的！我们也要用我们的法子，来保你的命！”
善与恶之间，有时其实很好分清。
可亲与远之间，却似乎从未有过一条那么明确的界线。
在联邦的时候就算了，那是另外一种与这里竭然不同的社会体系。可自打时镁到了这一千三百年后，她碰到的每一个人却似乎都在一种诡异的方式让她失望！
便宜妈，便宜舅舅为了旧愤杀人可以理解，欺负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女孩难道也成了他们的战绩？
李家的姑婆为了占外甥的一分家产，下毒杀人，无所不作，可最后李井却还得将她风光大葬，要不然就会被指责为心狠小气？
柳澄母子，时镁曾经对他们寄予厚望，百般扶持。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胳膊肘往里拐的糊涂女人和一个前程面前，六亲不认的势利小人。
于是，她和李井手拉着手回到了小梁村。一个似乎离尘世遥远，可以安静度日的地方。
李井确实也给她建起了一个外人打扰不到的世外桃源。
石家的事也好，村中的旧人也罢，没有人再能打扰到她的安宁。可同时，她失去的却也是自由，得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更深的失望。
石玉在怀疑她放不下他，其实无所谓放下放不下，一个男人而已，时镁并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是她的那套想法似乎与这里的人总是格格不入。她在这里两年多的辛苦生活，多番经营，最后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相处过的人，都在用各种各式离开了她。
而留在她身边的却未必是真正懂她的人。
石玉对她是不错，但亲人的感觉更多。有些事，时镁感觉她可以和石玉说，可石玉却似乎不懂。
但如今，似乎不一样了。
所以出山的路上，时镁便把她的计划和武绩讲了：“咱们先去小梁村，在那里，我取上一份我家男仆的旧档，他叫白霭，身形和你差不多，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吧。”
“行！若有人问起来，我便说为了救主，被贼人划破了脸。”
“这个理由不错。不过你这刀用得年头太久了，还是扔了的好。出去后，我给你寻上一把剑，你可会用？”
这个武绩倒是不怕：“我和飞云寺的师傅学艺的时候，也学过剑的。姑娘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们。”他早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石姑娘轻功了得，搏击之术也不错，但兵器方面却似乎弱了一些。这次与她一起上路，叨扰已是避不了了，那么他便只能倾囊相授，竭尽全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