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愣愣地看着那已经成了一个球状物的青禾，一时间忘了呼吸。
一只大手突然挡在了她的眼前，耳边似乎传来了傅久初若有若无的叹息：“若是感到不适，就别看了。”
苏锦抿了抿唇，却是将那手拂开了。
“无碍。”她的声音不觉中便带上了几分颤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团黑影，正是青禾。
苏锦曾听说过，有一种刑罚叫做“人彘”，将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以铜注耳，割去舌头……最终使人沦落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眼前的青禾，虽还不至到那地步，却也颇为凄惨，她的双腿从大腿处便被斩断，两只手也只剩了一截，她的行走皆用爬行，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至极，全身红红黑黑的一片，宛如从坟墓中爬出的恶鬼一般，怎一个凄惨了得。
“姨娘饶命……”
到底被折腾得很了，青禾扒着东方涟，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软趴趴地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整个过场，东方涟都相当冷静。
她就站在那儿，垂着眸，看脚边可怖的青禾向她求情，全程没有一丝表情。
直到青禾失了力气，她才抡起拐杖，重重地敲在她的脊背上。
“求什么情，你不累么？”
她的语气很是平常，仿佛在说着什么毫不相干的事情。
青禾被她踹到一旁，趴在角落里直哆嗦，而东方涟已经将目光放在了那被铁索绑着悬在空中的人身上。
苏锦猜的没错，那便是传闻已经丧生于火海，死不见尸的苏茉。
纵使她垂着头，脸部全被遮住，却还是能看出曾经曼妙的身形，如今已伤痕累累，布满血污。
这一切……都是东方涟做的么？
都说虎毒不食子，然而这极具有冲击性一幕，已经将过往的道理全部打破。
“茉儿，我来看你了。”
东方涟走进了些，在苏茉面前轻声说道，语气中国竟还带了些许的温柔。
在如此的环境下说出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苏锦心中蔓延上丝丝寒意，她紧紧盯着那母女二人互动，连牢房中的腥臭都被她放到一边，暂且忽略。
东方涟当然得到了回应。
苏茉身子猛地一颤，仿佛从无尽的梦魇中回过神一般，她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布满了血痕的脸。
那是一张看了足以使人做噩梦的脸，不少下人一进门就出去吐了一番，再进门，恰巧看见那张脸，几乎就要尖叫起来。
幸而她们也知道此情此景实在特殊，便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嘴，然而那一双双睁大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惊惧。
谁能想到苏家三小姐会沦落至此？
不论他们的反应如何，东方涟是一点也不在意。
她伸手摸了摸苏茉的脸，眼中满是宠溺：“瞧你这孩子，出去玩也就罢了，怎么还把脸弄脏了呢？又要娘亲替你洗脸，真是一只小花猫。”
苏茉浑身颤抖，那是人在面临恐惧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
东方涟一脸的温柔，仿若当真是个慈母，面前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此情此景，当真是诡异万分，众奴仆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不定。
姨娘这是……疯了么？
她们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而另一边，东方涟突然就爆发了。
她不知从哪扯了一段马鞭，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执起马鞭就往苏茉身上抽打，那一声声划破空气的声音甚是刺耳，更显得这牢房诡暗无比。
东方涟已经红了眼，每一鞭子都下了狠手，偏偏又要避开苏茉的要害。
“是你害了歆儿……是你这个野种害得歆儿惨死……”
“苏茉，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设计陷害歆儿！”
“歆儿是你的妹妹……歆儿是你的亲妹妹……”
“苏茉你怎么敢？你怎么就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去手？”
“歆儿总是与我说，你可怜得很，让我不要过多为难于你……”
“苏茉你不配，你根本就不配！你这个贱人！贱人！”
……
东方涟每落下一鞭子，那必定也要骂上一句，她对于此事相当熟练，可见已经这样抽打了多少回。
其间苏茉“啊啊”地叫唤了几声，甚至扭动身子想要躲开，然而也只是徒劳。
她突然就看见了在外边站着的，脸色苍白的苏锦。
纵使那张脸乖戾可怖得很，苏锦却还是敏感得从上头捕捉到了一个类似于求救的表情。
苏茉也不管东方涟还在抽她的辫子了，只是努力地往苏锦这个方向扭动，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啊”声。
周围除了傅久初，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只觉得看着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心中是恶心万分，然而留下的仆人自然都是些胆子大的，眼睛不想挪动分毫。
从未想到东方姨娘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到底是苏府的仆人，对苏茉还是认得，她们已经认出了那被悬挂之人正是苏茉，此时正努力扭来扭曲，便当她是想躲鞭子。
铁链碰撞打出极具有金属质感的声音，与东方涟打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给在场许多人的脑海留下了一生都难以消除的痕迹。
“你还想苏锦救你么？”
东方涟挥了挥马鞭，突然怪笑一声。
“啊——啊啊！”
苏茉连忙摇头，唯恐东方涟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东方涟却是突然笑了，又有了几分之前宠溺温柔的模样，苏茉却如同看见了鬼一般，将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那臭丫头的娘占了个正妻的位置，一辈子都压在娘亲头上，娘亲想想就觉得恨！可是娘亲一旦想起了你，就会觉得一切都值了。”
“歆儿今日见到那二小姐了吗？你与她好好玩耍，多少骗些家当过来，那就都是你的了。”
“歆儿莫怕，谁都不能欺负你，娘亲会与她拼命的。”
……
牢房里的空气当真是令人窒息，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跑到外边又吐了个翻天覆地。
许是精力集中，苏锦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东方涟这是……将苏茉当成了苏歆？
只见东方涟的手抚上了苏茉那张血痕交错的脸，那动作，那温柔，分明是只有面对苏歆时才会出现的。
“啪——”
“贱人！”
东方涟原本温柔抚摸的手突然就变成了巴掌，直接落到了苏茉脸上，其声音之大，让围观群众忍不住心中一凛。
苏茉原本就惨不忍睹的脸立即又肿得更高了些。
“啊，啊啊！”
苏茉扯着嗓子在喊，发出的却是让人不明就里的声音。
没有人能听得懂，她是在解释，还是在求饶？
东方涟满脸的厌恶：“你只是个野种，若是知道有朝一日你会讲歆儿害了，当初我一生下你就该将你闷死！”
“你还向苏锦求饶？你知不知道是谁将消息告诉我的？若不是苏锦提醒了我，我都不一定抓的到你。”
“你还真当那个人能护你一辈子？不过是个莽夫罢了，下点毒药，他不就死了？”
……
东方涟完全没有将苏锦她们这些围观群众放在眼里，越讲就越是兴奋。
“你说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一个女儿？吃里扒外，装得和一朵小白花似的，谁能知道你内心多脏？”
“对啊，你内心有多脏？我还真想看看。”
东方涟眼中流露出些许疯狂，明显对挖出苏茉的心脏这种事情充满了兴趣。
苏茉眼中却突然迸出了希望的光芒。
纵使身上再疼，她也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啊啊”乱叫起来，连带着手与脚也一起折腾。
杀了我，杀了我啊！
这种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实在可怕。
快来杀了我啊！杀了就解脱了啊！
她眼睁睁看着东方涟从袖口掏出了匕首，在她的胸口比划，好似在考虑应当从哪儿下手。
苏茉既害怕又紧张，然而对死的渴望已经超越了这一切。
“啊啊——啊啊啊——”
铁索因为她的动作而又摇晃起来，金属质感的声音宛如阎王的催命符。
快来杀了我啊！用你的刀子，从这儿捅进去！
一切就都结束了……
东方涟细细地摸着匕首，刀刃一划，将她的手心划出了一道深长的口子。
“哎呀，真不小心。”
东方涟啧啧唏嘘，一旁面色惨白的丫鬟从怀中掏出布纱，为她上了药，立即就包扎起来。
“太危险了，还是不要玩了。”
东方涟轻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苏茉瞪大了眼，心中希望再次落空，如同坠入了无尽深渊。
东方涟将匕首收起来，而后看她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还真当我要杀了你？”
“歆儿乖，这种东西太危险了，不能玩。”
苏茉噤了声，又开始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还没完……一切都还没完。
这种地狱一般的日子，她还要继续过下去。
东方涟柔柔笑道：“怎么突然就害怕了呢，歆儿乖，娘亲最喜欢歆儿了。”
“啪——”
又是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你？你想死吗？我偏不成全你。”
“你对我歆儿所做的所有事事情，我都要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这变故看得外边一众仆人一愣一愣的，她们知道东方姨娘有些神经质，却从未想过会像现在这般分裂。
一会儿苏茉一会儿苏歆……
真是可怕至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