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小棠回到傅府时已是晚上,她垂头站在苏锦面前,脸上难得的带了些愧疚。
“对不起啊苏姐姐,我让你担心了。”
苏锦摸着她的头:“你啊你,若是受了委屈,也要告诉我才是,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跑了呢。”
紫小棠将头埋进她怀里,闷闷道:“只是不想让苏姐姐担心。”
傅久初在一旁看着她们,眸光中溢满温柔。
苏锦一向是浅浅淡淡的,与紫小棠待在一起,便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她的目光落在紫小棠身上,两道秀美平展,可见她并未真的生气,一双深色的眸子溢满了点点柔光,较为苍白的唇微微翘起。
看上去很是欣慰。
夜晚,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
“如果红裳来烦你了,莫要忍气吞声,我只愿你能放宽心,不要怕。”
傅久初将下巴抵在苏锦肩上,嘱咐她说道。
苏锦斜睨他一眼,说道:“你觉得我会让她欺负了去?她今日拿身份来压我,真是让人心烦。”
傅久初笑:“是是是,我该为红裳惋惜才是,碰见你大抵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的手府覆上了苏锦的手,两只手大小不一样,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将那只手包裹住。
十指相扣,很是亲昵。
苏锦撇了撇嘴,眼眸中却是不带掩饰的笑意。
“也不知为何她就这么执着,按常人的道理,都这般遭嫌弃了,不应该主动退却么?”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越挫越勇的。
苏锦将心比心,觉得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徒劳功是无用的,好好做自己才是,又何必巴巴贴上去,为的还是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床帐是白色的纱幔,偶尔被牵扯着,露出里面相互依偎的两人。
大概世上就是这样,总有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傅久初想起自己曾经心中的笃定,就好似不管怎么样,都觉得苏锦一定会选择与他在一起。
“谁知道呢……大概是期望太高,一时鬼迷心窍,下意识的就忽略了原本的道理,否则按照红裳的心思,不至于如此才是。”
苏锦毫不客气地在他手心掐了一把,傅久初并未感觉到疼,倒是觉得酥酥痒痒的,连带着心也痒了起来。
“怎么了?”傅久初在她脸颊旁微微碰了碰,哑声问道。
苏锦瞧见了他眼中的火光,心中微动,却是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说,红裳一直追着你不放是有道理的,难不成你还要满足她所谓的期望不成?”
这联系,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傅久初原本想的是自己当初追着苏锦不放时候的样子,到了苏锦这儿,却变成了他对红裳心软?
苏锦哼了一声,佯装生气,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既然如此,你去安慰安慰你那师妹好了,反正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对你的期望太高,那你就满足她好了。”
这通火气,实在是有些冤枉。
傅久初委委屈屈地拉她进怀:“锦儿,你不能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苏锦眸含水光,似嗔非嗔,一向苍白的脸上还带上了两抹红晕,只是是不高兴的。
傅久初有些无奈,一见她这样子,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最后才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
“何必去管那么多,珍惜当下才对。”
也不知是谁迷惑了谁的眼,床幔缓缓放下,只余下了轻微的声响。
……
红裳进傅府的第一夜就没睡好。
她做噩梦了。
在梦里,她还身处容柳山庄,还整日里与紫小棠斗智斗勇。
紫小棠比她早些拜入师门,她进入容柳山庄时已经不小了,本就是学个保命的本领,并未说要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初见傅久初,她就被他所吸引,当得知他便是师兄,她心中比燕皇赏她最好的珍宝还要高兴。
他是师兄,她是师妹,这是不是说明,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
后来,她还见到了紫小棠。
彼时紫小棠还是个小萝卜头,躲在傅久初身后,小小的一只,偷偷地拿着双大眼睛瞧她。
身为燕国郡主,红裳很讨厌这样被人注视。
“师兄,那个小矮子,是谁呀?”
小矮子……
还未等到傅久初告诉她,她便听见小矮子尖锐道:“我才不是小矮子,你这个丑女人!”
梁子似乎在那时起就结下了。
红裳当即就拉下了脸,她讨厌这个小矮子,说话刺耳,而且居然还骂她是丑女人?
自认为长得也算花容月貌的红裳郡主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上前就要拉着那小矮子揍,却被傅久初拦住。
“还望郡主恕罪,师妹年幼,尚未懂事,我会好好教训他。”
居然……是师兄的师妹?
红裳瞪大了眼。
意思也就是说,这个小矮子,还是她师姐?
红裳一点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在容柳山庄那么多年,她从未对紫小棠喊过一句师姐。
她怎么配成为她的师姐?不过是个小毛孩罢了。
所谓噩梦,便是紫小棠来找她的时候,那凉的令人心惊的目光。
直教人心里发冷。
可是她有什么错?
明明就是紫小棠不知好歹,一定要来管她的事。
对,她没错,所有的一切都是紫小棠的错,是她自以为是,是她不识抬举。
最后的最后,还是紫小棠歪着头,一句充满了讽刺的祝愿。
“祝你以后都能像今天这般,趾高气扬,无所畏惧。”
她可是郡主,她为什么不能趾高气扬,无所畏惧?
红裳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巧……阿巧!”
原本睡梦中的丫鬟阿巧立即就被她惊醒了,随便披了件外衣就慌慌张张地进了屋。
她将烛光点亮,而后才问道:“郡主,怎么了?”
红裳张了张嘴,一点也不想把方才的梦说出来。
阿巧担心地问道:“可是哪儿觉得不舒服?可否要奴婢去请个大夫回来?”
红裳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对着关闭的窗户发了会儿呆,又问道:“几时了?”
阿巧轻声道:“回郡主,还是寅时。”
寅时啊……还早。
红裳背靠着床头,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阿巧也不好问什么,拢了拢一副,站在一旁。
红裳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瞧着她穿得单薄,不由心头一软。
“你回去吧。”
阿巧得了令,随即便退下了。
这个时候的郡主,与白日的可真不一样……
红裳睁着眼,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昏昏睡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杂七杂八地在想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后半夜的觉睡得极其不安稳,偏偏第二日一大早就被外边的鸟叫声叫醒了。
红裳冷着脸,任由阿巧为她梳着发髻。
鸟儿在外面叽叽喳喳,正是候鸟南徙的季节,时而便有群鸟经过。
“吵什么吵,吵死了,就该把它们抓起来,一只只割了舌头!”
红裳不耐烦了,阿巧心中一跳,连忙走过去将窗户关了。
“郡主,郡主,傅将军要出门了。”
门外小丫鬟怯怯的声音响起,红裳眉心舒展几分,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而后将手搭在阿巧身上。
“走吧。”
傅久初要去苏府。
他走在出府的路上,思索着太子之前与她说的话,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
“师兄。”
傅久初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他转身,便瞧见了一身红衣的红裳。
红裳本十分适合红色,她生得明艳,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活力,冷起脸来也颇有气场。
然而傅久初只觉得她越来越陌生。
“师兄你要去哪儿啊?”红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自觉攀上了傅久初的手臂,嘴角上扬,带着明显的笑意。
傅久初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忽略她突然僵了一下的笑脸。
“你来作甚?”
红裳心觉委屈,两只手暗暗搓着衣袖,低着头小声道:“师兄,你还从来陪我去玩过呢……”
傅久初挑眉,似笑非笑:“我要去苏府拜访苏家大公子,你要去么?”
红裳一喜:“去,我可以去。”
她只当苏家是什么平常的官家,根本就没往苏锦身上去想。
看着她如此喜悦的样子,傅久初的目光却是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转身就走,不想理她。
红裳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着急地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
“师兄,你别这样。”
傅久初将袖子一甩,阴沉地望着她:“郡主殿下,你究竟想怎样?”
红裳还是第一次听他叫她“郡主”,一时怔住。
傅久初冷笑:“我还是第一次见郡主这般的女子,就喜欢纠葛不清,郡主殿下,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
“可是……”红裳已经傻了,她还是第一次从傅久初口中听见这么重的话。
分明就是完全置她的颜面于不顾。
“可是你是我师兄啊!”她心里急气又急,“师兄,这么多年,你都看不见我吗?”
她不曾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她不信,傅久初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