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玉的话中透露的信息量太大，苏锦眸光一凛：“怎么回事？”
萃玉一边啜泣，一边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明。
“今日阳光甚好，我陪着小姐在外边晒太阳，突然一个丫鬟从旁边冲过来，直接就撞上了小姐，小姐躲闪不及，就……就……”
后面的事情，也就如同苏锦所看见的这般。
“那个丫鬟呢？”
苏锦阴沉着脸，一点也不似平日温婉。
屋里郑相怡的声音逐渐微弱，苏锦知道，她的孩子，怕是没保住。
萃玉抽抽噎噎地说，那个丫鬟撞了人就直接跑了，她也只来得及通知大公子，赶紧将原本就早早备好的稳婆找了过来。
而大公子也下令去抓捕那个丫鬟，只是长公主府这么大，找一个小小的丫鬟，又谈何容易。
待到在里面侍奉的婆子走出来，苏锦连忙上去询问，那婆子一脸的褶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说孩子没了。
按月份，那孩子也不过才怀了三四个月，孕妇直接摔下台阶，又怎么能保得住？
苏锦身上冷汗直起，走进门，便看见褚仁正温柔地给郑相怡擦汗，而郑相怡也早已昏睡过去。
虽然是坐在轮椅上，可褚仁那一身的气质，绝对担得起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更别说他那张脸了。
苏锦深吸一口气，轻轻道了一句：“姐夫。”
褚仁听见了，一只手还拿着丝帕，另一只手在唇边嘘嘘碰了一下，示意她安静。
苏锦便也不再叫他，静静地站在一旁。
姐姐醒过来……应该很伤心吧？
苏锦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为郑相怡的遭遇而感到不忿。
也不知过了多久，褚仁终于自己推着轮椅向她走过来，并指了指外边，示意她出去。
苏锦了然，跟着他走了出去，一到外边，她就忍不住直言：“姐夫可有抓住那个凶手？”
褚仁冷静得可怕，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自然。”
“那可有什么结果？”苏锦继续问。
太阳愈发西斜，而褚仁眉间的朱砂痣似乎也因而黯淡了些。
“还没审问。”他垂下眼睫，淡淡道。
苏锦抿唇，点了点头：“好，我要见她。”
褚仁唇角微动，低声喊道：“阿莲。”
阿莲是他的大丫鬟，立即会意，朝着旁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世子妃，请。”
褚国很多世家大院其实都设有私牢，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囚禁对自己不利或者府中犯事小厮丫鬟的监狱。
长公主府中，就有，而苏锦也终于见识到了。
阿莲带着她走过幢幢房屋，最后带她来到了一座灰色的，四四方方的房子前。
那房子灰扑扑的，上面还结了不少蜘蛛网，看上去似乎许久未用了。
“这儿很久都没人来过么？”苏锦问。
“世子妃有所不知，长公主宅心仁厚，不喜监禁，府里一切也还算和谐，因而很少有人被关进这儿。”
阿莲生得伶俐，许是在褚仁身边待得久了，便也生出了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气质，苏锦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前面就是小桃了，”阿莲指了指前边的一间屋子，叹了一口气：“她的性子本是懦弱，也不知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来。”
苏锦点点头，走了过去。
这儿就与大牢一般，苏锦隔着一根根木柱，只能看见一个粉衣女子蜷缩在角落，将头深深埋下。
“小桃，这是平西王世子妃，也是大夫人的表妹，她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知道了吗？”
阿莲状似严厉，而小桃的身子微微抖了抖，什么都没有说。
苏锦挑眉，对阿莲说：“你先下去吧。”
阿莲似乎有些犹豫，但迫于苏锦冷淡的目光，还是乖乖退下了。
苏锦淡淡地看着那瑟瑟缩缩的女子，说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小桃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灰扑扑的脸与一双怯怯的眼。
“世……世子妃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这辩解，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苏锦冷笑：“即使你忙得慌不择路，却也不至于两个大活人都看不见吧？”
小桃轻轻咬唇，起身走到苏锦面前跪下，又磕了两个响头。
“世子妃娘娘，你若是要处置奴婢，那便处置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走得急，没看见。”
她的眼眶红了一圈，眼泪在当中打转，看上去怯懦又委屈。
苏锦冷冷地看着她，突然说：“小桃，你就不会心虚么？”
“你害的可不只是大夫人，你还害了一个未出生的生命。”
小桃瘦削的身躯猛地一颤，不敢抬头看她。
苏锦继续道：“你可知姐姐怀的是男婴，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安安稳稳地长大，受尽宠爱，喜乐一生。”
“就因为你那一撞，什么都没了，你就不怕他在梦里质问你，为何不让他来到这个世上么？”
小桃惶惶然道：“不，不关我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锦俯下身，与她平视。
她的眸中是少有的锐利，娇俏的脸上布满了冰霜。
“是非究竟如何，你自己应该心里清楚。你敢做，就别怕查……是，你不怕，可是你忘了，你娘可还在府里，你觉得……大公子会放过她么？”
“不准动我娘！”小桃尖锐出声，即刻便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复又低下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苏锦一字一句道：“你若是不说，就别怪大公子对你娘下手，你若是说了，”她顿了顿，复又道，“我会尽量让你娘活下去。”
小桃全身都在发抖，她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身前，额头与手背相触，许久之后，终于哭出声来。
“她们说我娘活不久了，她们说我不做就要毒死我娘，她们说……她们说我不孝，我娘都是为了我，我不配做我娘的女儿！”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句句悲切。
“她们是谁？”
苏锦步步紧逼，又问道。
小桃的哭声因为她这句话而顿了顿，随即却是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们都是写信给我。她们从来不露面……我娘的病越来越重了，是我不孝，是我不能照顾好我娘。”
小桃抽抽噎噎，全身都笼罩了一层绝望的色彩。
苏锦皱眉，没想到会断了线索。
“那信在哪？可还留着？”
小桃摇头：“看了……就丢了。”
苏锦心中的焦躁再也压不住，转身一看，却瞧见了不远处的门边，露出了一条飘带。
粉色的飘带，一看便知是女子。
苏锦抿唇，悄悄走过去，却瞧见阿莲正背对着她们，脑袋一晃一晃的。
“你在做什么？”
阿莲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世……世子妃，夫人醒了，说要见你。”
苏锦见她低着头，也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阿莲见她走远了，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世子妃怎么这么凶……我不就是看她没问完，就多等了会儿嘛……”
她又看了看里边，只是叹了叹气，随即也跟着离开了。
郑相怡甫一醒来，看见的就是褚仁。
而苏锦回到院里，看见的，也是褚仁。
褚仁坐着轮椅，正对着门口，默默地望着那扇门。
“小姐……小姐将公子赶出来了，说不想看见他。”
萃玉是知晓内情的，看见苏锦过来了，低声告诉她。
苏锦若有所思，在褚仁的注视中进了屋。
郑相怡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听见声响，一动也不动。
苏锦几乎是立即就心疼起来。
“姐姐。”
她轻轻唤了一声，在郑相怡面前坐下，这才发现她的泪水已经淌湿了枕头。
经历一番波折，郑相怡已是身心俱惫，她的脸色如同薄纸一般的白，虽没有表情，默默地流着泪。
苏锦轻轻叹气，将她露在被外的手放进了被中。
“姐姐你放心，我和姐夫一定会查出幕后凶手的。”
她的话总算是得到了郑相怡的些许反应，只见郑相怡眼珠动了动，嘴唇微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苏锦将她黏在鬓角的发丝放到耳后，一双眼中溢满心疼：“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姐夫，放心吧，他不会怪你的，他只希望你好好的。”
郑相怡没有说话，一双美眸中满是哀戚。
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为何竟要这般对她？
苏锦也不想再刺激她，只是要她好好休息，待到夜幕降临，她也该回去了。
而褚仁，就这么在外边坐了许久。
苏锦不觉得褚仁没错，甚至于，她对褚仁，还是怀着埋怨的。
郑相怡懂礼知礼，识得大体，性情活泼而不失温和，又怎会轻易树敌？
而偏偏，又是在长公主府发生了这种事。
苏锦又能有几个知心好友？在她心中，郑相怡不仅是她的亲表姐，更是她最好的朋友。
这又怎么能让她不怨。
“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我也该回去了。”苏锦与褚仁道别。
褚仁只道：“有劳。”
苏锦没有立即离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姐夫应当给姐姐一个交代，还有，”她顿了顿，才又说，“你身边的丫鬟究竟效忠于何人，姐夫还是尽早查明为好。”
阿莲就站在一旁，闻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世子妃这是何意？是我害了夫人不成？”
